这会儿两边都是震惊加上惊吓，一时间屋中无人再说话，忽而安静下来。

沁程张了两次口，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你……你都与谁说了这话？”

“只一人而已。”叶清浅心如死灰。

半晌，叶清浅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是自我安慰半是解释道：“不过想着我年岁小，不懂事，八成他并不会当真。”

相处这些时日下来，璟珩上神多半是顺着她哄着她，若有半分将她的言语当真，只怕早就把她送回妖界了，

“是谁？”沁程并未听到答案，故而又问了一遍。

能让妖族长公主提出报恩的，真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

叶清浅摇摇头：“不能告诉你，只因我曾应允于他，不会告知旁人他的事情。”

“那便罢了。”沁程想着，若当真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日后自然有机会知晓。

“不说此事了。”

叶清浅暂且把以身相许之事抛到脑后，问道：“你方才说到，你受伤了，然后呢？”

沁程习惯了叶清浅跳跃的思绪，很快就跟了上来，给叶清浅递了条帕子擦身上的茶水，再缓缓说来。

“我伤得不重，但也不轻。打斗的时候便偏离了来时之路，桃花妖仍在，我自然不可能折返，只得硬着头皮往错处寻找回去之路。”

“谁能想到，倒霉起来竟能如此倒霉。”沁程现在回想都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惨：“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还没下山，竟在半道上遇上了个降妖的道士，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我！”

“降妖的道士？”叶清浅倒是听过这么一群人。

多是人间的道士，少数为散仙，专门以降妖除魔积攒功德，借此提升修为，以图日后升仙成神。

不过叶清浅疑惑的地方在于另外一部分：“这些道士不是只降犯了杀戮的妖魔么，你又没有犯过杀戮之事，身上并无半点血腥气味，为何为难于你？”难道这些人就不怕伤及无辜，反而坏了自己的道行？

“你初来人间，自然不知道这世间之事多有善变之处。那些念及道行升仙的道士，自然不会对我们出手，可是有些走火入魔，已经偏离了正道，自然不会管抓的是否是应该降服的妖魔。”

叶清浅心下一紧：“那你后来是如何逃脱的？”

“那道士的修为不算太高，若是我没有受伤，反制住他不成问题。只是我已经被桃花妖所伤，被迫与他交手不过百招，我就被他勘破了伤处，以法器再次重创我的伤口。

“我被打出了原型，若再与道士僵持下去，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我便逃了……

“往前逃了数百丈的路程，眼前出现了一户农家的小院，我顾不上多想便跳了进去。

“道士见我逃脱，便也跟着要闯进来。不曾想我逃入的这家乃是猎户，主人身上也有几分功夫。正巧从外面打猎回来，见到道士要破门而入，竟怒上心头，与道士打了起来。

“那道士虽说不分魔道正道，但到底还是凡人，并不敢真的出手伤到猎户，倒让我有了喘息的时机。

“我跑到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想要躲上一躲，待道士离去后再动身。没想道那屋子里竟还有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沁程以为那个孩子会被吓住，没想到猎户出身的小孩子向来胆大，竟不怕她。听到外面争执的动静，反而朝沁程做了个“嘘”的手势，将不顾沁程的反抗，将她塞入了屋中的一个箱笼里。

待那边道士和猎户掰扯清楚，要进屋寻妖的时候，小孩面不改色地指了一个方向，说见到一只狐狸跳窗逃亡那边去了。

道士随即追了出去，沁程暂时安全。

她受伤太重，一时间无法化成人形。可是用真身模样回城，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踪迹引起骚乱。

一时间沁程陷入两难境地。

不曾想那小孩却并未伤害她，而且在父母面前帮她隐藏踪迹，还将自己并不多的吃食匀出一些来给沁程。

就如此养了一段时日，沁程渐渐痊愈，挑了个深夜悄然离开。

临走前给小孩留了些碎银子当做回报。

“那这跟林旭晔有什么关系？”叶清浅不明白了，也没听说林旭晔是在民间出生，偷偷养在农户里啊？

“别着急，我一会儿就说到了。”

沁程走后便没有再打听小孩的消息，不知他后来是什么境遇。

直到半年之前，沁程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修炼，修为皆无任何进益。尝试了许多方法，皆不能奏效。

后来寻机会去问了狐族的大长老，大长老给沁程批过命格之后，说沁程命中有劫未化，有恩未报，须得解开，方能度过，继续修仙之路。

沁程回去想了半天，想起从前被小孩相救一事，便拿了时辰事件再去询问大长老。

果然是因为被猎户小孩所救之事。

不过当时沁程记得自己留了银两，算是已经报了恩，不知怎么竟成了劫数。

距离发生此事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

沁程花了好大功夫才弄清楚当年的事情。

原来当年她留下的银子让猎户家里脱离了贫困，日子渐渐好过起来，还搬到了城里生活。小孩成年那一年，为了救邻居的小姑娘免受侵害，出手误伤了一个富商家少爷的性命，不得不远走他乡，参军打仗去了。

战事愈打愈烈，他的职位也越来越高，渐渐从十夫长做到百夫长，最后成为了威名赫赫的将军。

若是只到此处，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世事无常，当年的富商竟成了皇商，在京城中认出了他来，一纸诉状将他告到了京兆府。

参他的奏本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往日因他直言不讳而结下的仇家也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落井下石。就算皇帝有心保他，也不得不将他贬谪到苦寒之地守城。

最终导致他的妻子在路上流产夭亡，他也在一次守卫边境之战中逝去。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沁程攥紧了双手，低声道：“若是没有我留下的银子，他本该是因为家贫入伍，同样出将入相，却可得子孙满堂，美满一生……”

却因为她报恩的银子，一点点改变了他的命格，令他抑郁一生，不得善终。

乃至于自己也染上了劫数，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