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强烈的求生欲在柏宿真的脑海中回荡,或许是它的悲呼被神听到了,它的身体竟然一点一点渐渐恢复了知觉。
柏宿真立刻尝试着扭动躯干,试图搅破这团透明空气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没想到,原来牢不可破的胶着,竟然真的有所松动了。
观影大师看到了白蛇的动静,稍微有些讶异,却立马心领神会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那抹笑容清浅,没被任何人看进眼里。
他将“装着”白蛇的神秘空气团牵回地面,在大柏树下童子身边站定。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柏宿真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它现在最不想见到的,恐怕就是童子那张报复得意的脸了,然而事与愿违,偏偏那小鬼立马就凑了上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臭蛇精!”
柏宿真很想恶狠狠白他一眼,奈何眼睛还是动不了,现在只是保持着被观影大师擒住时的样子——大睁着双眼,微微张着嘴巴,一副惊吓过度十足痴呆的样子,那蠢样,它自己想到都想用尾巴狠狠甩自己一巴掌。
“哟!怎么变这么丁点儿大呀~看什么,不服气啊,瞪什么瞪!”
阿善得意地进行语言羞辱,他看那小到只有指头粗细的白蛇瞪大眼珠动弹不得,别提有多解气了。
“啧啧啧……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啊,不甘心哪,那你倒是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不行了吧,咬我啊!”
“略略略~”
光是言语羞辱还嫌不够,阿善又做起了鬼脸,在柏宿真面前又笑又跳。
柏宿真心想,自己刚才怎么就跟这么个东西煞有介事地大打了一场,看他这样子,完全就是个智商低下的弱智儿童嘛。
自己现在身陷桎梏,动又动不了,骂又骂不回去,只能被动挨骂。
偏偏它的听觉还恢复了,那小子的话声声入耳字字扎心,直骂得它心内窝火,怒气难平。
柏宿真实在悔不当初,自己刚才抓住他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手起刀落马上把这小子的小命给了结了,现在也不会白白受辱。
“好了阿善,别没完没了的。”
观影大师可能也看不下去了,轻轻推手将童子拂开,尔后两指在困住柏宿真的那个空间外围轻轻一点,就这么一霎间,原来消失的所有感觉,竟全都回到了白蛇身上。
柏宿真大吸了一口气,才觉得那感觉实在是难以言状。
突然之间,它又能灵活自如地摆动身体了,身上的感觉恢复了,能感受到周围那团空气的涌动,能嗅到童子身上伤口的气味,之前干瞪着的眼睛也能动了,喉咙里痒痒的,似乎也能说话了。
柏宿真迅速瞟了那对主仆一眼,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见它飞速抽动身体,犹如凭空甩鞭,就想趁机遁逃离去,却在即将逃离时,在空气当中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
柏宿真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再一试,还是撞上了,不仅出不去,反而被弹了回来,而且那力道一点不小。
柏宿真于是明白了,这团“空气”是真的有边界的。
“啊啊啊……”白蛇狂怒,没头苍蝇一样在那团无形的空间里四处乱窜,却一次次撞上空气的“边界”。
“放开我!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生死攸关,白蛇已经顾不得其他,只一次次义无反顾地撞击“边界”的每一个角落,可全都只是无功而返。
“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我们大师的‘无厌’的,还是省省力气吧。”
“哼!你得意什么,无知小子,假他人之手赢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嘿!那就来呀!你出来,我们再打一次!”
说着,阿善竟出手去戳白蛇的脑门。
“呸!”
柏宿真极尽鄙夷,冲上去就想咬阿善的手指——现在恐怕真要死了,那就要死的有骨气。
这小子,柏宿真现在恨不得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咬断。
阿善肉乎乎的手指在柏宿真面前随意来去,不知为何,他的手竟能透过那个空气的“边界”,伸到里面来。
柏宿真百思不得其解,凭什么我出不去,你却进的来,这法术也太邪门了。
阿善的手在柏宿真的身上戳来戳去,一会儿点点它的脑袋,一会儿又拉拉它的尾巴,就像在玩一条蚯蚓,极尽戏弄之能事。
柏宿真则一边躲避着童子的戏弄,一边毫不客气地想要去咬他的指头,“要不是有大神撑腰,你早成我腹中食粮了,还能在这嚣张!”
面对白蛇的诘问,阿善却不以为意,与年龄不符的精明狡黠跃然脸上,“哼!你现在知道我们大师是大神啦。我就是因为有大师在,才有资本嚣张。有本事的话,你也找人来帮你啊,我又没拦你!”
阿善说着继续伸手去抓白蛇,却被它急急躲过。
“你别以为有大神相助就可以目中无人,不过就是只躲在母鸡翅膀下面的小鸡仔,让我出去了,你这样的我一下能咬死十个!”
“喝!说大话前也不先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吗?”
“小子,我柏宿真是栽在你主人的手上,不是打不过你这小狗腿子。”
“口气倒不小嘛,不过是偷来的修为,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白蛇便怒不可遏了,蛇尾狂甩,在不大的空间内竟然激起了一个小型旋风。
“明知故问。”阿善也毫不示弱,“偷食上界灵珠的罪可不是轻易洗得脱的,更何况是八百年的灵珠。我看你本来修行得不错,既然老实修炼就能提高法力,你又何必做那龌龊的事,还要为此丢了自己小命。说实话,你一条赖皮蛇修炼千年也实属不易,今天功亏一篑了,你只能盼着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这偷鸡摸狗的事了。”
“你放屁!!”
柏宿真怒极,尾巴一下甩在那团空气里,竟发出凛冽的鞭鸣,原本金黄色的眼睛都成了红色,喉间也因愤怒而发出呼呼的低鸣。
看到它张牙舞爪的样子,阿善竟然有些害怕了。
阿善抽回手指瞪着白蛇,脸颊气呼呼地鼓起,“大师!这白蛇野性难驯,快收了他的风灵吧!”
观影大师笑着摇摇头,“不可不可。”
“为什么?”
“打斗中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风灵珠已同它合二为一,我收不走……真要强行收了灵珠,就是收了它的命,你要我杀了它?”
“是它刚才想杀了我啊!”
“它没有要杀你。”
“哪里没有?您听到了,它说要拧碎我的骨头,还想用剑刺穿我脑袋……”
“你骨头不还好好的嘛,脑袋也还在呀。它逗你呢,对吧,小白蛇?”
柏宿真不做回应,阿善童子却紧抓不放。
“怎么可能?我……”
“阿善~”观影大师看了他一眼,“技不如人还要多嘴吗?”
阿善被那一眼看得,气势渐弱,“大师……那、那它偷了灵珠的罪过,也不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饶过它吧。”
“这个嘛……”观影大师沉吟一声道,“小白蛇没有偷那颗灵珠。”
什么?阿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
“那它……”
“我看得见,”观影大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不相信我吗?”
面对主人的逼问,阿善不再说话。
观影大师反倒笑眯眯对柏宿真道,“白蛇莫要跟他计较,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看到他的笑脸,柏宿真倒有些看不明白了——这人实力非凡却总是笑脸相迎和颜悦色,看起来一副好人的嘴脸,真让人捉摸不透。
正因如此,柏宿真才告诉自己更加不可大意,自己现在受制于人,性命随时都被人拿捏着,谁知道这笑脸背后藏着的又是什么。
不如先观察看看,若他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不取自己的性命而让它逃出生天,那时才能稍微放松一点警惕。
“灵珠……是‘捡’来的对吧?”
观影大师将脸凑到柏宿真面前,那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它的眼睛,好像要将它看透,“呵呵,因为这灵珠,可还吃了不少苦呢,对吧~真是可怜……”
这一瞬间,有无数尘封的记忆突然涌现,柏宿真赶紧避开观影大师的视线。
真是危险,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柏宿真像被人揭穿了一样,心里冰凉,面上滚烫,这种感觉应该就是恼羞成怒,而轻易拆穿了它的人,却仍旧一脸笑意,这让它更加恼火。
见白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不说话,观影大师于是笑笑不再追问,而是起身面向童子。
“阿善你也是的,我总教你待人以诚亲和友善,不要随便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说话做事必得有理有据,都学哪里去了?回去了自己领罚,林子里抄经书去。”
“可是大师……我那可都是为了……不对,还不是因为它对你不敬啊~”
“不服气吗?”
大师故意拉下脸来看了他一眼,童子便噤若寒蝉。阿善觉得十分委屈,不服地跺了跺脚,鞋子面上两个绣球随之抖动,很是富有生气,就像是在表达主人的不忿。
大师摸摸他的两个发髻,“你先对人家动手,就不要怪自己又受气又受罚。要想别人敬你,你得先敬他人。跟我修行这么久了,还没学会?”
“好吧……”童子似仍有不服,但嘴上已经服了软。
“这才乖嘛~”
观影大师对阿善虚心认错的态度表示满意,重新展露笑颜,就跟变戏法似的。
他牵过阿善的一只手,细细看了他身上的伤,忍不住笑出声来,“嘿,下手还真重嘛!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吃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
“来吧,让本座来给你治治。”
“那这蛇精……大师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嘛……”观影大师将手覆在童子的手臂上,那手掌下就发出微微亮光,阿善手上的伤口竟在光芒之中逐渐愈合了,他的皮肤也变得白嫩如初,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观影放开阿善的手臂,用手在他面前轻轻一挥,童子脸上的黑灰也不见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就又变回柏宿真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样子。
“好啦!”
给阿善疗完伤,观影背过身去整了整衣襟突然道,“白蛇嘛……就放了吧。”
真的假的?!柏宿真不敢相信却喜出望外,可立马就听到了反对的声音。
“不行!”阿善好像记性不好,已经忘了刚才大师的教诲。
“有何不可?”
“它可是个蛇精。”
“不错……是个蛇精。”观影大师在嘴里重复着童子的话,随后顿了顿,笑容浅淡,略显神秘道,“可不只是个蛇精呢……”
这句话,听得阿善和柏宿真一样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此时,阿善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家大师今天来这倾城山,不是特地寻这蛇精的吗,原来……
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阿善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再说话了。
见烦人的小鬼安静了,观影大师一勾手指,将困着柏宿真的那团空气引到自己面前,脸上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悠悠道:“小白蛇,放了你,你可开心呀?”
柏宿真激动地点点头。
看到它那副欢快的样子,看着真是毫无戒心,观影大师忍不住笑了。
“但在放你之前,本座给你一个忠告……”
柏宿真蜷着身体,像是洗耳恭听。
“任何时候,不要虚张声势,你老是虚张声势才会让人有机可乘。还好今天你的对手是我,以后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懂了吗?”
柏宿真看着观影,就觉得像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在同自己说话。
“可听好了?”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观影大师又问了一遍。
柏宿真愣了许久,看着对面的男子,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