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影唤他唤得亲切，表情却显得冷淡，“这事儿找到我这儿……是不是问错人了？”

“上神莫怪，但小神私以为此事确当请上神相助。”

“呵呵，怪是不怪，但叫我怎么助你？倾城山的事情向来与我无关，况且为了应对这些情况……中土大神不是早定好了规矩，你们按那规矩该怎样就怎样，总不会出错……”

观影手轻轻一抬，原本被阿善放置在石桌上的羽扇就到了他手里，他轻轻在颈前摇着扇子，口气略带讥诮地道：

“我还奇怪呢，本来倾城山神就能处理的事，为何还要告到你那去，惊扰了你也就算了，竟还找到我这里来了。要我说，既然可以依章办事，就算是有什么顾虑，也该去找定立规矩的云山君，特意走这一遭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上神听我解释，若是寻常状况，那定是由下神们自行处理了，但上神也应该知道，这白蛇非同一般，我们不确定是否能以寻常方法待之，也不敢擅自进行处置，故此特意来求上神指点一二。”

观影长长地“哦？？？”了一声，“这白蛇有何不同，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倒是说说看。”

玄清大道君觉得观影是在明知故问，却也不戳穿，仍旧淡定自若娓娓道来：

“这蛇妖，自称柏宿真，本出生于倾城山外九连山南麓一带，现常年藏身在倾城山西风崖上一古柏之中。不知是否天地出来的造化，并不见有其父母踪迹，他一出生时便已成精，后修炼一千七百余载，到如今道行却有二千五百多年，”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观影一眼继续道，“……这多出来的八百年道行……我想正是仙界当年失落的一颗风灵珠所蕴含的神力，也正是因为吞食了这颗灵珠，使得这妖物亦妖亦灵，虽然表面看来像是妖族，却又相当有灵性，而且就我所观察，他究竟是不是妖族也还未可知。对于他的身份，现在还难有一个定论，所以才说是非同一般意义上的妖精。”

说到这里，大道君似乎还意犹未尽，继续补充道：“上神既然在倾城山中‘恰巧’同他接触过……对白蛇的身份，应该看出些端倪才对……”

观影“嚯嚯”一笑随后平静地否认，“我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依你看……他若不是妖族的话，能是个什么？”

“这……小神就不敢妄测了，这也正是我今日来谒见上神的缘由之一。”

“哦？这么说，你是想让我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玄清大道君拱了拱手，“要想弄清白蛇的最初起源恐怕……小有难度，小神的想法是，与其纠结于过去，不如防范于未然，小神只是想烦请大师从醒世镜中看它一看，看看这蛇妖下了山之后会否将惹出什么祸端……”

“哦~~可我以为你刚才的意思，不是不让他出山吗？”

“确实，如若能够阻止它下山，把一切可能的灾祸扼杀在萌芽阶段是小神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正如上神所言，我们本是依照中土大神专为倾城山所定的规矩来办，但问题是，中土大神仁善，在设置的那诸多规则之中，并未严明禁止山中生灵出入，只是做了某种限制，而且就连那个限制——大神亲自布下的结界，也似乎只是防止它们随意地频繁出入，结界本身可就有破解之法，这点您肯定也了然于胸……”

观影觉得大道君说“了然于胸”时似乎话里有话，好像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对那结界有所了解，但更深层的意思恐怕是说，这结界，本也该将他拦阻在倾城山外，只是被他观影给破解了。

但对于那结界，事实是，观影不论是了解，或是不了解，其实都有其绝对的可能性，而玄清大道真君恐怕是想要确定，他到底是属于哪种。

对于观影来说，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逃得脱他的“眼睛”——能够掌握世间真实，是他天生所具有的能力，是宇宙大神在创造他时便赋予的。

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即便他不费力气求索，也能自然而然知道，因为它们发生过后并不是完全湮灭消失了，而是全都留有“残影”存在“醒世镜”中，任由醒世镜的主人随意查看。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仍有少数例外，而有关倾城山的事，就偏偏在这例外之中。

对倾城山的事他不是不知，但也不是全知。

打个比方就是，当他在醒世镜中探查倾城山时，就仿佛是站在玉竹峰巅，望向清晨泛起大雾的南海，一切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没有雾气的地方清晰依旧，但被浓雾覆盖之处，则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看不真切。

一想到这，观影额头正中就隐隐作痛。

通晓世间万物不仅是他的才能，更是他的生存之本，如果他失去了这种能力，或者这种能力有了瑕疵，他便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而这种对自我的怀疑，多年来不停折磨着他。

不过好在他早已习惯了，这点刺痛对他算不了什么，反倒是，在宇宙大神沉寂之后的这万万年间，唯有他身上这点疼痛，能让他觉得仿佛是父神还在身边，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的傲慢与谬误，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原本他的醒世镜并没有这样的瑕疵，宇宙大神所赋予的能力是完美的，他从小能看尽天地间一切世事，无论过去现在将来。

可自从宇宙大神湮灭之后，他的醒世镜就仿佛被父神的死蒙上了一点烟尘，又仿佛是在一些重要的地方破碎了一点，虽然是那么细微的残缺，却使得他像是得了白翳，所见之真相不再如前通透。

倾城山有关的事情便在他看不透的少数事情之列，正因为倾城山如此特殊，他才对它更感兴趣，才更要千方百计地探寻其中可能潜藏的秘密。

即便他无法从醒世镜中得知倾城山所隐藏的内情，但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大有隐情，至于是什么，他却只能略窥一二，剩下的则有待查证。

或许完全掌握倾城山之秘的，云山君算一个，其余的，在九大神当中，或许有其他人知晓，也或许他们共同保有了有关倾城山的同一个秘密？

他无法确定，他能确定的是，好像只有他自己，被排除在了这个秘密之外。

父神沉寂之后，九位神祇之中排行第三的云山君便成了主神，这看起来似乎不合规矩，因为大地之神之上还有风神与水神，其他姑且不论，就单论神力来说，大地之神或许能与水神相庭抗礼，但却绝对地在风神之下。

当年的主神之争，只在风神与大地神之间，两人各有优势，且都有各自的强力支持者，但最终还是他三哥更胜一筹获得了主神之位，成了众神之首的中土大神。

云山君成为众神之首观影没有任何意见，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什么让一向高傲的风神甘心屈居人下？

由于不曾参与其中，对此观影至今仍不甚明了，但最终确是三哥成为了主神，这点已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