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月色洒落在千里之外的源城,已至夜深,万籁俱静,源城县令府里,最最偏远的一角,却有窃窃私语响起。
“公子!小的听大公子跟前的阮章说,老爷准备用您,与李家小姐联姻!怎么办?怎么办?在这源城里,哪个不知道那李大小姐力大如牛,粗鲁至极!公子身体孱弱,要是、要是……哎哟!可怎么办呀!”
被叫公子的人,是个刚及冠的男子,他闭着眼,轻轻摇晃着摇椅,听到这话,也不过淡淡一笑,“有什么要紧,反正大夫断言,我活不过三十,早死晚死都得死,死在李大小姐掌下,也没什么不好。”
“呸!呸呸呸!”
奚灯一连‘呸’了好几声,嘴里愤愤道:“公子!哪有这样说自个儿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诸神莫恼!公子,您赶紧呸两下!”
顾浔睁开眼睛,斜他一眼,“不要!”
还‘呸’呢,动作多不雅。
奚灯皱皱鼻子,他深知自家公子的性子,也不再劝,他撑着下巴,将脑袋磕在摇椅把手上,难受得直哼哼。
“公子啊公子!您倒是一点不急,等到老爷做了主,将婚事定了下来,您可怎么办哟!要知道那李家可是招婿,不是嫁女呀!”
顾浔道:“担心什么?那李大小姐喜爱俊俏男子,我又不俊,要说联姻,该是我那大哥才对,毕竟顾大公子才貌双全呀~”
顾浔拖长了调调,将一个‘呀’,说得是百转千回。
奚灯噗嗤一笑,笑过后,冲他直摇头,“我家公子还是俊的!就是……”就是俊得不明显。
奚灯望着顾浔,朦胧的月色下,面容寻常的男子含笑望过来,眼睛里波光粼粼,好似闪烁着星星。
他家公子,可是很好看的呀!
“行了!去歇息吧。”
顾浔敲了他一记,站起了身,慢悠悠的晃进门。
奚灯望着他,揉了揉脑袋,然后蹦起来,将躺椅收了,跟进门里去。
*
“咚!咚!咚!咚!咣——”
四更的梆子一响,顾浔立马起来,他悄摸摸的将白日里准备好的包袱拿出来,背到身后,然后就踮着脚跟个做贼的似的摸出了门。
县衙里很安静,四更天,正是睡得沉的时候,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小心。
顾浔没走正门,也没走偏门,他是知道的,他那大哥防着他呢!早就安排了人去守门,就怕他跑了。
事实证明,他那大哥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可他想不到,他不走门,他爬墙!
顾浔得意一笑,将衣摆往腰间一系,哆哆嗦嗦的就开始爬墙。
县衙年久失修,这片挨着偏巷的墙很是矮,然而,顾浔低估了它的滑度,他憋着气爬了好久,都没爬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手挨着了他的屁.股,把他往上推。
!!
顾浔吓死了,他很困难的咽下到喉咙的惊呼,颤抖着转头去看,然后就看见,他的小厮奚灯,打着哈欠抱着手臂斜眼瞅他,看他看过来,就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的主子啊!您这是做什么呢?哟!是在翻墙呀!您不觉得这么个姿势……”
奚灯伸出手比了比,一脸夸张的说:“好不雅哦!”
顾浔抬脚就踹,一时间忘了自己在高处,差点没掉下来,奚灯紧张的扑过去将人撑住,然后咬着牙说:“公子……您可快点,小的……小的撑不住了……”
顾浔连忙往上爬。
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出了墙,然后毫无形象的对坐在地上,重重的喘气。
“公子,您打算去哪里?”
奚灯缓过来了,立马问道。
顾浔摇头,“我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他那亡母是个孤女,根本没有所谓的母族可以依靠,他可不像他那嫡兄,有个做知府的亲舅。
顾浔抹了把脸,抹得一手灰,奚灯连忙过来帮他擦,好不容易擦干净了,天色也渐亮。
顾浔已经隐隐听见有人起来活动的声音了。
他爬起来,问奚灯,“你要跟我走?”
奚灯伸出的手飞快的缩了回去,他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的道:“公子您还打着丢了我的想法?您可省省吧!奴才生是您的人,死了也是您的鬼!想丢了我?门儿都没有!”
他气鼓鼓的说完,又伸出手飞快的将顾浔的包袱拽走,然后甩到了自己肩上。
“走!”
奚灯愤愤的说。
顾浔摸摸鼻子,他可没见过奚灯这样子,一时间很是心虚,这时候也不辩驳了,十分乖顺的跟上。
鸡鸣刚过,城里渐渐有了人声,但天色仍旧是灰蒙蒙的,两人趁着天黑,守城的衙役瞌睡连天,挤在人群里出了城。
到这里,一切都非常完美!只要他爹反应再慢点,再想找他,那是没门儿的了!
顾浔不知道他爹反应会不会慢,他也不敢赌,出了城后,就跟赶集的人家买了一辆驴车,摇摇晃晃的往官道上走。
源城四通八达,仅是临近的城便有三个,都是他们以前玩惯了的地儿,他不敢去,要是去了,他爹一找一个准儿,他也没考虑多久,就有了决定。
他要从官道走,沿着惘山绕一圈儿,去永陵府。
驴车悠悠,一晃就是十来天,顾浔身体都快晃散架了,才隐隐见着了永陵府的影子。
永陵府临着惘河,来往行船极多,已是暮色四合,码头上依旧人声鼎沸。
奚灯跳下驴车,飞快的跑过去问,没过一会儿,又飞快的跑回来。
“公子,那是去朔京的船!听说要是顺风顺水的话,半个月就到了!”
顾浔偏头望了两眼,突然拍了下手掌,“我们去朔京!上了船,我爹还能找着我吗?况且……”
朔京啊,大元国的国都,他还没见过呢!
顾浔很快有了决定,他下了驴车,让奚灯去卖了,然后自个儿先去人群里排队。
隔得远时,他只觉得人很多,等走近了,他才发现,这群人几乎都是穿着光鲜的俊俏公子,还有就是挨着公子的伶俐小厮,他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多想。
那些公子们只在他走近时瞥了眼,看是个其貌不扬的,便移开了视线,他们也不交谈,都沉默的站着,顾浔不好打听,自然也就无从知晓了。
奚灯很快回来,没多久,他们开始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