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肃,巍峨宫殿外,匆匆奔进一人。
“主子,奴才打听了,陛下自回宫便未出过永安宫,连那边儿太后相请也未去过。”
年轻的仆从稍抬起头,一脸愤愤。
卫霁抬眼一瞥而过,随后又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手中折子上,那折子是京外地方官员递上来的,上面说今年大旱,粮食产量低,担心撑不过寒冬。
卫霁皱眉,放了折子,转身去书架上取了本手记翻开看了看,然后将那折子放到一旁。
伏地贫瘠,若遇大旱,朝中又无对策应之,今年伏地百姓必定难熬。
卫霁只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数,便丢开了,此乃大事,明日少不得上朝商讨。
他十分快速的将剩下的折子批完,等抬头时,那奴仆还跪着,他拧了拧眉,说道:“往日在府里你跳脱些也就罢了,如今在宫中,怎可还如此不知分寸?陛下行踪,也是你一介奴才可以窥伺的?!”
孟轲脸色骤变,只一瞬间,便冷汗淋漓,他伏趴下去,颤声回道:“主子息怒!奴才逾矩了!请主子责罚!”
卫霁冷着脸道:“罚你三月月银,闭门思过一月,下去吧!”
孟轲大惊,张口就欲求饶,然而那话没有出口,已被他咽下去,他深知这位主子的性子,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孟轲苦笑一下,颤声道:“奴才遵命。”
他退出去,夜风一吹,只觉凉彻心扉,他知道,今天出去了,以后再想进来,已是难了。
跟他交好的敏疏从廊上来,几步追上他,低声斥道:“糊涂!”
孟轲眼神一暗,用力抓了抓他的衣摆,“你……帮我。”
敏疏叹了口气,道:“你先回,我……提提。”
提提,并不一定能成,反而极有可能遭主子厌烦,他们的主子啊,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从来不容那等心思。
他定定看了敏疏一会儿,塌着肩慢慢走远。
敏疏转身,从廊下等候的太监手里接过食盒,禀报过后,进了殿内。
殿内烛火明亮,厚厚的书籍、折子堆了一堆,他家主子埋首其中,都快看不见人了。
案上那盏烛灯轻轻晃了晃,爆出一个火星,敏疏上前,提起签子挑了挑,然后将一盏热汤奉上案桌。
“主子,夜深风重,喝口汤罢。”
卫霁淡淡应声,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埋进那一堆折子里去,看样子,又是打算熬一整夜了。
敏疏低眸,上前帮着将已阅过的折子搬开,给他留出足够的地方,然后再帮着找需要的书籍。
孟轲的事,得空再提罢。
他冷漠的想。
*
宫内宫外,江栖迟耳目遍布,不过一夜,案上密信便换了三四轮,她随意翻了几下,便扔开了,转过身便捏了顾浔的脸,笑吟吟的说:“咱们去庆山玩耍吧。”
顾浔躲了几下,没躲开,索性由她捏着,但他脸上没有开心,反而十分愁的样子。
“又去玩?你、你不上朝了?”
顾浔读书不多,对朝事是半点不懂的,但他也知道,若她长久不在宫中,长久不议国事,等时日久了,必定民生怨愤,朝中也将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他忧心忡忡,想到她说的梦,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眉心的褶子都能包饺子了,眼睛里的担心着慌也像要满溢出来,拽着她的手指紧得要命,磨得她骨头生疼,他都没有发现。
江栖迟半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反而非常愉悦,她笑吟吟的抬手,将他眉心褶皱抚平,然后说:“不用担心,开心的玩耍就是了,我有分寸。”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但顾浔,也根本没有法子。
是的啊,没有法子,他初入京中,没有根基,也……没有能力,便是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办法。
真的……太弱了。
他苦笑,心底升起浅浅的一点不甘与暴躁,但那情绪真的太浅了,一瞬间便被风吹走了。
江栖迟带着顾浔出了宫,非常大方的将朝事都交给了卫霁,然后便万事不管了。
庆山,风景极佳,前可赏花,后可狩猎,建于半山腰的别院精美雅致,半点不比皇宫大院差。
江栖迟一上山便放飞自我了,整日里除了玩,还是玩,短短几月,顾浔便被她喂得胖了二十斤,难看是不难看的,但也跟俊俏再不沾边。
冬日里,朔京下了雪,一开窗,所见皆是白茫茫,庆山上有温泉,江栖迟命人将泉水引进别院里,绕院子一圈,站在屋子里,半点不会觉得冷。
顾浔站在屋里,皱着眉低头捏自己腰间的软肉,捏一会儿,叹一口气,然后再继续捏。
奚灯站在一边看,看来看去,自家主子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便撇撇嘴,道:“主君,您再捏,那肉也不会少,您糊涂一点也是好的。”
顾浔抬眼,恶狠狠的瞪他,然而奚灯不怕,他再瞪,那眼睛里也没有半点威慑力。
但是……惹主子生气是不对的。
奚灯转了转眼珠,笑眯眯的上前,跟顾浔说:“主君别恼,再长些也不怕,主子不是那等爱重美色的人,哪怕您长成圆圆润润,主子也不会厌弃您的。”
还圆圆润润?
顾浔黑了脸,张嘴就要‘训斥’两句,还没说,便见江栖迟从门外进来,顾浔住了口,气哼哼的进了内室。
江栖迟瞥了奚灯一眼。
奚灯后颈一凉,脸上揶揄的笑瞬间消失,他飞快的往门口退,嘴里还说着:“灶上熬着汤,奴才去催催!”
他跑得飞快,江栖迟任他跑,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她进了内室,见顾浔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的看书,便浅浅的笑了一下,上前将他的书抽了,随手丢去一旁,然后低头瞅着他看。
“哪里胖了?”
她说着,手指头已经摸到了他的腰腹。
顾浔耳根瞬间红了,他抬眼,就见她凑近了,轻笑着说:“我觉得挺好,说明我将你养得很好,你说呢?”
顾浔想说,哪有女人养男人的?但他无法说出口,毕竟,他确实是她养着的,如此没有骨气,却又如此的令人沉迷。
顾浔低低的叹息一声,红着耳根将她抱住,然后低声哼哼:“多谢陛下了,草民这便回报陛下……”
江栖迟笑了,她低下头,任他含住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