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迟有点苦恼。
这个虎牙不是山神,却也是山神。
若要把山上的山神称之为他的魂,那眼前这个就是他的身,她原以为里面放的就只是个没头的尸体,没想到破除封印后出现的竟是一个拥有了足够力量与清晰意识的人。
这就很棘手了。
毕竟江栖迟只有一个,很大概率是做不来左拥右抱这活儿的。
虎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红色的眼睛闪了闪,悄悄的从雾团一样的身体里放出来一缕细小的黑线。
她皱着眉头很有些苦恼的样子,一时间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这是他的机会。
黑线悄无声息从棺材里面爬出来,黑线落到地上,小心翼翼的从她脚底爬了上去。
江栖迟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在靠近。
她瞧了一直盯着她的虎牙一眼,伸手往下一勾,就将黑线勾起来了。
黑线在她手里摆动,像是有意识一样,气急败坏的挥动小尾巴朝她手背上招呼。
黑线挨近她的手背,落下两条带着浅淡的黑的印子,看着凶狠,落到她手上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外强中干。
不,外也不强。
江栖迟捏了捏蔫蔫挂在她手腕上的黑线,轻轻将它送了回去。
黑线窜回去,彻底与黑雾团融为一体,虎牙眼神闪烁着,三两下咬断挡住嘴的东西,朝她露出一个凶狠的笑。
当然,他不是想挑衅。
在明知道打不过的情况下挑衅,这明显是不准备要命,聪明的虎牙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不过一瞬间,虎牙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他在她身上没有感觉到恶意,除了他看不出来的强大,仅剩下的就是那莫名其妙的温和了。
于是,他也尽量想向她表示温和、友好这样的意思,但或许是生而为恶,他表现出来的跟他所想的明显有偏差,不要说温和了,他的表情堪称狰狞。
江栖迟盯着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看不出来具体形状的嘴。
虎牙往回缩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江栖迟将黑雾团抱出来,破开挡路的乱石,回到地面上。
整个过程虎牙都很安静,江栖迟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表情,但他那不停乱窜的眼珠,很直白的给了她不好的预感。
江栖迟不是很在意,但也没忍住被他看得汗毛直立。
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很乱了。
祠堂一瞬间崩塌,藏在地下的东西跑了出来,这可以说是在近乎明白的告诉他们:我来报仇了。
我来报仇了。
村子跌倒在屋门口,扶着门框浑身颤抖,在他身边围满了人,惧怕不已的村民们一个劲的喊他想办法。
想办法想办法,他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办法?
村长咬牙,厉声喝道:“搬家!我们要搬家!”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
“搬家?为什么要搬?大师快来了!只要收了他……”
“我们在这里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凭什么要因为他流离失所?”
“村长!你平时收了那么多好处,保护村民是应该的!祠堂为什么塌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我可听说了,你前儿去了祠堂……”
“就是,村长,不是我说,以前都好好的,你去了一趟就出事了,这……”
“村长……我们不搬,你必须想办法……”
“村长……”
村民们越说越大声,越说,埋怨的意味越浓,无数双闪烁的眼睛在他身上晃动,只差没明晃晃的说出来了。
不,这也不差了。
村长气得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们什么意思?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事到临头全推给我?怎么?是怕他来报复?我告诉你们!报复也是报复全村!没一个逃得了!”
他说完,一众人都白了脸。
江栖迟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察觉到怀里的虎牙有暴动的趋势,她立马按紧了他,转身就往山上去了。
不急,事情总要一点一点来解决才好。
江栖迟抱着虎牙回到山上的时候,昏沉了好些天的山神已经醒过来了。
小小的人在山里走,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人。
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她从山的那一边过来了。
山神愣愣的盯着,喜悦的心情一点一点的升起来,他忍不住往她走过去,走了一半他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了她怀里的人。
山神大惊失色。
好无情的人类!才几天?竟学坏了!竟会养别的东西了!
山神忽略了因靠近而产生的独属于他与他之间的感应,山神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他气冲冲的跑过去,身体在靠近她的前一刻瞬间拔高,他伸手,飞快的将她怀里的东西掏过来扔掉,然后将江栖迟一把抱起来,咚咚跑远了。
山神的力气很大,他将她箍得很紧,江栖迟攀着他的手臂抬起头,看见无数荒凉景色在眼前掠过。
山神感觉到了她的挣扎,误以为她是想跑了,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
“你想跑?你死心好了!你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山神凶巴巴的,但他故意睁大的眼睛,偏偏让人看了就知道他委屈。
没错,山神是委屈了,不仅委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他一个人不知道在这坟山待了有多久,他是寂寞的,是渴望的,以前他也渴望过,但那些人怕他,即便在朝他笑,眼睛里也是藏不住的讨好与惧怕。
山神知道她们有所求,贪婪的痴妄的念头像填不满的沟壑,让他看着就觉厌恶。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来了个他不讨厌的,偏偏是会被抢走的。
她一定会被人抢走。
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山神想着,整个人都被黑雾包裹了。
无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鼓噪,他情不自禁偏向于那几乎要压不住的黑暗念头,仅余的那一点清明即将被吞噬。
江栖迟很快察觉到了。
她看他,挣脱出来的手指抬起来,稳稳的按在他眉心上。
山神一愣。
他低头,阴暗的念头散去,他委屈的看着她,整个人可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