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青舟看小家伙听了之后,更为懵懂的小模样,担心她再问个不停,拉着她快步向前走。
小家伙腿短,走一会儿了还有一半路程,那里可还有人等着呢。
把人惹火了,她又得喝几天的苦药!
“等久了吧,抱歉,都怪小家伙。事太多了,腿还短,走路慢腾腾的!”
速度加快之下,路瑶也不好继续问了,两人很快来到赢北楼。
进了包厢,把路瑶手一松,路青舟就赶紧堆笑甩锅。
倚坐在窗边小榻上的人淡然回过头来,清逸明澈,白衣胜雪,令人观之忘俗。
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看了一眼路青舟,冷漠说道:“无妨。”
人人都说林莒大医师为人冷淡,在路青舟看来,不是冷淡,是非常之冷漠。
虽说第一回上林莒的隐居医庐拜访求医时,发生了点小意外,但之后她是极其郑重的道过歉了。
两年下来别说是笑脸以对了,连说话声音都一直是冷的。
路青舟被林莒这个冰坨子冻得很是心酸。
路瑶被路青舟拽着疾步行走,她人矮腿短,气息没什么变化,身上衣服却有些乱了。
理了理衣服,把腰间配饰流苏理好,恭敬地对林莒行了个晚辈礼。
“宁安见过前辈,多谢前辈今日前来。劳前辈久候,是宁安之过,还请前辈不要生气。”
路瑶和路青舟并排,小小的个头被高挑的路青舟衬得更加明显。
说话又奶声奶气的,面容和见礼却是一派严肃正经,格外的讨人喜爱,特别是讨林莒的喜爱。
路青舟就见对着她极为冷漠寡淡的人此时看着路瑶,眼眸里的冷意逐渐消融,变得温暖起来。
路青舟:“……”
她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
小家伙可爱讨喜,林莒有多喜欢小家伙她是知道的。
肯定是因为她能和小家伙长久相处,而林莒不能,所以嫉妒她。
所以才每次给她配特别苦的药,扎特别疼的针。
还不给个好颜色,哼!
路青舟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找好了缘由,默默地心疼一把没人在意的自己。
林莒起身,走到路瑶身旁,半蹲下来,轻轻理了理路瑶头上的乱发。
对她道:“我也是刚到,宁安不用这么客气。今日是宁安生辰,我们去榻上坐着,等饭菜上来,我们就吃饭好不好?”
声音较之刚才对路青舟所说的两字,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也让她这个清冷出尘的人有了些人气,显得不是那么的不可亲近。
路瑶她们俩来了北州后,着人打探林莒行踪就用了一月。
最后知道林莒离她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时,也是感叹。
林莒隐居之处危险重重,又设有阵法。修为见识不够的人,就算知道地方也压根进不去。
最后是路青舟等了一年,自身伤势稳定了些,才亲自入谷求医。
等林莒答应为她医治后,路青舟偶尔也会抱着路瑶去她的医庐。
林莒对于两人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是明显不同的。
对路瑶,她极为喜爱纵容。
甚至冷漠寡淡的性子在见了路瑶后,发生了开心有趣的事,也会弯了眉眼,浮上笑意,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
但对路青舟,两年下来都是极为疏离。
在路青舟看来,是因为两人初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而导致的。
她自己在道歉以后,诚心相待也无法改善她的态度,只能无可奈何。
只是路瑶作为旁观者,她又是一个未满三岁的小孩子,林莒平时相处并未多顾及她。
才让她发现林莒偶尔看向路青舟的眼神极其复杂难言,隐含悲伤。
路瑶有旁敲侧击的提醒过路青舟,只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并说之前并未见过林莒,自然无从得知到底是何缘由。
路瑶也无法强求,林莒的表现并不寻常,但不管是恩怨,还是情仇,都是林莒和路青舟两人的私事。
林莒未曾把情绪迁怒到路瑶的身上来,她没有立场和能力去插手她们之间的事,得她们自己解决。
而且,她能感觉到林莒并不想让人知晓,路青舟也不需要她把心神放在这上面去瞎操心。
她一个小孩,能做的就是适当地助攻,而不是成为引发爆,炸的点火者。
路青舟听了林莒的话,老实点菜去了。
……因着林莒不喜旁边有陌生人候着,把侍者叫出去了,她还得出去找人。
林莒不喜外人,来了北州后,在赢北城外的东佘山,寻了处适合药草生长的深谷隐居下来。
身边除了一个老奴照顾起居,别无他人,也极少出谷。
今天能来赢北楼,全是路青舟拿着林莒不来,宁安会伤心的理由游说成功的。
路瑶和林莒一起坐上小榻,看了看坐在一旁沉默的林莒。
想了想,问她:“林莒前辈,宁安刚才看见一个衣着奇特之人,师伯说那是下界之人。
可是为什么下界的人四十多岁的相貌就比我们八十多岁的人相貌还老呢?”
林莒低头,看她一脸疑惑,反问她:“那宁安才三岁大,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呢?
还一本正经的向我施礼道歉,知道四十岁比八十岁要小。”
路瑶偏头,奇怪道:“这些很简单吧,我家前街有一个教小孩的老夫子,我有和他学了几天。
而且师伯也一直在给我念书,师伯说能听懂九明剑典,世间之理就很简单了。”
路青舟每月都有给路瑶十两赤金,让路瑶自行支配。
寻常人家一年的日常花销最多也就是十两了,日子还能过得富足。
路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富豪了。
她是在和路青舟逛街闲游的时候偶然发现了那个小私塾。
路青舟说可与其学认字,不可学其风,便让她自己去了。
去了三天,里面学风没有,欺负新人的小把戏倒挺多。
那位老夫子也只做不知,坐在上位自顾自的讲学。
路瑶也没搭理他们那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段,三天时间把字学了。
用了三两赤金了结她与老夫子的教学之缘,回了府。
林莒扶额道:“我明白了,宁安。你的疑问,……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人的寿命上限不同,样貌的显现也就不同。
你师伯跟你说过下界,那你觉得,我们中界与下界最明显的差异是什么?”
路瑶想了想,回她:“是天地灵气吗?”
林莒点点头道:“宁安果然聪颖,是天地灵气。下界天地灵气稀少,人的寿命仅百年或者百年不到。那么,四十多岁,便代表他的生命之源已经流逝了一半了。”
“而我们司武中界,踏上高阶修途的人暂且不说。仅是内息有成,入了九流境界的人,受天地元气蕴养,寿命得享三百年,八十多岁,还在少壮之年呢。
这也就是你所发现的他们相貌对比差异过大的原因。”
路瑶咋舌:“三百年,这么久啊!”
林莒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三百年就觉得多了呀,我们司武界本是上界,人人可达淬体……二流境界,享六百寿命。
如今跌至中界,天道有缺。有些人入九流境界都是困难,寿命可能不到三百年。如不突破自身,一两百年间便是一抔黄土了。”
路瑶摇头道:“相较下界之人最高寿命百余年,我们这里平均最低寿命三百年,对比起来,岂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而且,前辈您也说了,这仅是九流武者的寿命时限,那更高修为,如您和师伯,寿命岂不是更高?”
林莒奇怪的看她,道:“怎么听着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为下界之人打抱不平吗,……还是觉得你师伯活得太久不好?”
说到后面,林莒直接忽略自己,把路瑶的意思快速曲解成路青舟就是个不容久存的祸害,话语间都有了笑意。
路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是想到了她爷爷。
如果老爷子生活在这个世界,她想,老爷子肯定会是一个和路衍大长老一样的了不起的人。
不过正如老爷子临走之前与她说过的一样,生命不在于长短,感情不在于久伴。
他此生无憾,路瑶亦无需为他感到遗憾。
她不用缅怀过去,更该正视未来。
路瑶一边暗自稳定心绪,一边回答林莒的问题。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您们能长久陪伴在我身边,宁安很是安心开怀。
而且我不是为他们打抱不平,只是觉得对比起来,下界与中界差异太大了。再想到上界,我们是不是以后去了上界,也是这般低人一等啊。”
路青舟点完菜进来,抱着手斜靠墙面听她们俩有来有往的谈话。
看林莒面露无奈,笑她:“都说了小家伙的问题层出不穷,直接不搭理就好了。你还说是我性子懒,怎么着,解释解释下呗,林夫子~”
林莒叹气,摊上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思维缜密又好知的小后生,她一个平日很少说话的人心很累。
冷眸看向路青舟,让她为路瑶解答,她这会说话有点多,累了。
路青舟走过去,两手将路瑶提上了桌子旁的坐椅中。
轻点她额头道:“这些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你要想知道,明天你就要去学府了,自己学去。”
“就单问你,你觉得你师伯我上了上界会低人一等吗?”
路瑶把点她额头的手抓下来,直接反问她道:“这是我的感觉就能决定的事吗?”
林莒饮了口茶,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你师伯是武道天才,闯荡江湖至今少有败绩。在先天尊者手下都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便是去了上界,也是领先于众人的。”
路青舟挑眉道:“难得听到林大医师对我如此肯定,令在下受宠若惊,不胜荣幸啊!”
林莒抬眸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理理袖子,声音又回到最开始的冷度。
沉声道:“实话,不用惊。明天来医庐一趟,我想了个新的行针方法。”
“……”路青舟想自抽嘴巴,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菜肴一道道端了上来,路青舟堵住路瑶还要问话的嘴:“宁安,菜来了,吃菜!”
路瑶看了看眯着眼笑的路青舟,识相的闭了嘴。
反正明天就可以去学堂了,可以去藏书楼看书去。
路青舟转身,笑吟吟的请林莒入坐。
不能怪她没脾气,病人在医师面前,不需要脸面。她现在还打不过林莒呢。
要不想伤上加伤,就得老实伺候着,这是争取明天行针能少受些罪的最好办法。
路青舟往玲珑杯里倒上青果果露,放在路瑶手能够着的地方。
然后拾起酒壶,为林莒和自己倒上酒,才刚喜滋滋地拿起玉杯。
就听见了林大医师清冷孤觉的声音:“你不能喝。”
路青舟:“……你之前也没说不能喝啊。”
林莒举起酒杯,先品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赢北楼最为有名的梧泉美人酒,香气韵雅,爽净谐调。连我这般不好酒之人都愿意多喝一些,果真不愧盛名。”
林莒话音一顿,清冷面容难得的对路青舟柔和了一点,抬起明眸,挪瑜说道:“不过它与你日前服用的一味药――紫华地丁相冲,所以你……不能喝。”
路青舟:“……”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