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夕阳再次印上脸庞的时候,长宁嘤咛出声,慢慢睁开了双眼。
有那么一刹那,长宁没认出自己身在何方。
她坐起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里蓄满了泪珠。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长宁感觉自己越睡越累,提不起精神来。
“醒了?”
庄明琰手里端了一杯水,弯下腰递给她,“温水,不烫。”
长宁身子发懒,也没伸手,反而往前坐了一些,低头凑近杯子,就着庄明琰的手,喝了几口水润喉,然后便摇摇头,表示自己喝够了。
“几点了?”
长宁穿上放在一旁的外套,正要弯腰穿鞋,腰上的脊柱却传来钝钝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中断弯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又坐回了木沙发,等待疼痛感过去。
庄明琰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异样,双手交握用力摩擦,等到掌心发热后,他双手一环,牢牢地把长宁圈在胸前,微热的手掌精确地贴上了长宁的5块腰椎,为她轻缓搓揉活血,嘴上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五点四个字。”
五点四个字?
长宁侧头靠上他的肩膀,满脸惊讶地看向他的脸,问道,“你居然知道这个叫法?”
“福建人难道不是都把5分钟叫做一个字的吗,庄太太?”
“哦,对吼,你家也是福建的,我差点都忘了。”长宁恍然大悟,脑袋一转,紧接着又开口问道,“不是啊,你不是在国外长大的吗?”
庄明琰很想叹气,淡淡地看了长宁一眼,没说话,继续给她揉腰椎。
也许搓揉真的有用,本来注意力都在腰上的她,一下子盯上了庄明琰。
“难道说,你爸妈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么说的?”
“你爸妈?”庄明琰手上动作没停,却尾音上挑,一双眼微眯,“庄太太,到底是谁爸妈?嗯?”
识时务者为俊杰。
长宁笑容灿烂地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改了说法,“妈妈要是问时间,爸爸也是几点几个字来回答她的吗?”
庄明琰稍稍满意了一些,还顺势在她唇上偷了个香,然后一本正经地对长宁说,“奖励你的。”
长宁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刚想要回以颜色,却猛然记起他们现在是在哪儿。
她松了圈在庄明琰脖子上的双手,改撑在他胸膛,眼睛四处看了看,心生疑惑,“他呢?”
“说是地里有长好的米蕉,他给你割去了。”
长宁闻言,愣了一会儿神,伸手示意庄明琰不用再揉了。
庄明琰停了手,转头就蹲在木沙发前头,仔细给她套上袜子,穿好鞋子。
长宁突然间就打翻了陈年老醋坛,语气酸得要命,“等有了小公主,你是不是就会移情别恋,然后一点也不喜欢人老珠黄的我了?”
庄明琰哭笑不得,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温声细语地解释给她听,“我喜欢小公主,是因为她是你生的。”
“真假的?”
“真的。”
“可是你以前都是会抱着我,跟我说的。”长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对了。
庄明琰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抬眸看着她的眼睛,“刚碰过鞋底,还没洗,脏。”
哈?
长宁一下没转过弯来。
“傻。”
留下一个字,庄明琰迅速出去洗了个手,又快速回到长宁身边,让她看着自己。
庄明琰直视长宁的眼眸,像是要望进她的灵魂一般,神色语气柔情且庄重,“阿宁,你才是我的小公主。”
我喜欢的,从来就只有你。
我爱我们的宝宝,是因为他来自于你。
长宁听懂了,嘴边上的笑挂了好久,也丝毫没有消退下去的意味。直到她看见跟在长爸身边,一起朝她走来的几个人,才一下子冷了脸,唇角微勾,嘲讽意味十足。
算上长爸,一行有五个人,看着声势还挺浩大。
长宁冷笑了几声,站在一旁的庄明琰忍不住看她,担心她一个没注意,玩脱了,反倒把自己给伤了。
长宁知道庄明琰在想什么,于是说,“只要她们不先挑事儿,今儿个大家就相安无事。”
其实还有半句话长宁没说——
她们就是来挑事儿的。
趁长宁睡着那会儿,庄明琰已经大致备好了菜品,本来还想着今晚的饭他来做,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得留下看着庄太太。
长爸很快在长宁身边停住,轻手轻脚地放下肩上扛的大编织袋,献宝似的解开紧扎的袋口,露出了里面个头饱满,颜色已经变得嫩绿微黄的米蕉来,对着她交代说,“叮当猫,你爱吃这个,走的时候带回去,在纸箱里捂两天就能吃了。”
长宁点着头,应了一声好。
长爸听完极其满意这个结果,高兴之下,他转头让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几个人自己找地方坐,他很快就去找来了几个不小的批发冰棒的纸箱来,一串一串地切下,摆好,封箱。
庄明琰也跟着帮忙,这边长宁刚坐下,那边就有人拉开话头,扯开嘴说道了。
“诶,长宁,这小伙子谁啊?”
长宁挂上职业假笑,开门营业,“哦,这是我老公。”
“啊?”几个妇女惊得张开了嘴,“长宁你都结婚啦?什么时候?也没看见你家办酒席请客啊。”
“哦,酒早在美国办了。”
“美国?”
尖细的声线像是要穿透在座所有人的耳膜一般,听得人一阵不舒服。
长宁安抚地看了看庄明琰,伸手摸着耳朵,黑裤红衣,尖细声音,长宁不用看也知道她是谁。
“四叔娘,你这声儿可真行,太尖了,刺得人耳朵疼。”
被长宁称作“四叔娘”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就喜欢穿黑裤红衣,最爱东家长西家短,特长就是挑拨离间,一根搅屎棍。
长妈能吃苦,干什么都是个中好手;长爸虽然不善农活,但是凡事也都会学着做。
原来长爸,长妈,还有长宁,三个人一家,手里有刚盖不久的青砖大房,还有十几亩地,日子算是村子里的中上等。
就是她,就是眼前这个红衣黑裤的四叔娘,搬弄是非,把她家破坏得分崩离析的。
长宁敛了眉目,刚长出一点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椅子的扶手里。
“耳朵疼啊?上医院看了没?不是得了什么病吧?你该不会没告诉你老公爸妈吧?这可不得了。你赶紧给我电话,四叔娘我去给你说说情。”
病?
长宁刚想开口,庄明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坏话说多了会烂嘴巴。”
长宁愣了一下,看了边上四个人,这里面可是没有一个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的。
烂嘴巴……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住扶手的那只手抓住庄明琰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
“香蕉搬上车了?”
庄明琰点点头,直接坐在长宁边上空着的椅子,没说话。
一向话多的四叔娘看了看庄明琰,伸手指了指停在离房子不远的小车,“这车你开回来的?得花不少钱吧。自己个儿买的?没想到做戏子赚挺多啊。我怎么也没见你孝敬你爸点儿,啊?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她又语重心长地教育长宁,“那个什么微博,你居然还去法院告人家!我看你盐吃的还不够多,小小年纪,要懂得自爱,不要出去乱卖。我们可丢不起这个脸皮。”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庄明琰。
长宁冷笑几声,“四叔娘,你还是那么闲哈,没事儿就喜欢打听别人家。要我说啊,您就不该在这村里窝着,上那什么情报局,那绝对是间谍里头的杠把子,无间道啊。”说着还调侃了其他几个跟着来的,“婶儿,你们这家底早让四叔娘摸得门清了吧?银行卡密码可得藏紧了啊。”
长宁面上带笑,又朝着四叔娘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句接着一句,完全没给人插话的空挡,“呦,四叔娘,我看你家这房子起得可真好看,花了不少钱吧?我四叔公可真是能耐。”
看她挺着胸脯,趾高气昂,上下唇碰了碰,就要开口炫耀。
长宁快她一步,先语带羡慕地对着除了她之外的三人说道,“哦,对了,我这个月初那会儿出门,还远远看见四叔公在外头酒店吃饭,对面坐的是四叔娘你吧?。”语毕,长宁又感叹了一句,“四叔娘,你穿那嫩黄颜色的衣服真好看。”
话落,四个女人脸色都有些不对,尤其是四叔娘的脸,青黑青黑的。
村里的人都知道,四叔娘从来就只喜欢黑红两色,而且这个月月初,村长家有流水席,她们都去帮忙了,根本没人出过门。
之后的事情是怎么个走向,长宁才不管。四叔娘要是没长眼,再在她面前蹦跶,那长宁是不介意再添把火,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些,最好也让她知道家宅不宁的滋味。
见着人都走了,庄明琰敲了敲长宁的额头,“月初那会儿咱们回国了吗?”
长宁伸手挡住额头,直打哈哈,“哎呀,时间有什么要紧的嘛,重要的是我看见了什么。”
庄明琰转换阵地,捏住了长宁的鼻子,“庄太太,是不是椒盐皮皮虾吃多了,连带着你也皮了?”
虽然鼻子被庄明琰捏着,但是却不妨碍她正常呼吸,“没有啊。我顶多就是记仇了一点点,睚眦必报了一点点。我不皮的。”
“嗯,皮皮虾不皮,我们走。”
“……”
长宁还想说点什么,庄明琰手一揽,直接就把她带进6了饭厅,洗手吃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