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他李达夫还真敢回来?传朕的旨!马上给朕砍了他的头祭酒!”巍峨的朝堂内,一个漂浮无力的男声,带的怒气,回响声,绕梁回旋,久久不散。
李达夫带着残兵一路磨磨蹭蹭,终于在今日“赶”回大兴复命。
皇帝的胸口起伏异常,带着恐惧的愤怒迅速从心脏蔓延,直灌脑海,他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将心中不可名状的抑郁宣泄出去。
门口的禁卫军随即领着皇命,将人拖出去,不就一整恐惧而又高亢的呼救声贯穿大殿,透进朝堂上不安的人心——李达夫被当庭斩首,血溅汉白石。
大昭立国快三百年,却因立国不稳,失去了北方燕地七州,大昭根本没有放马养兵的大场,泗州高天原的丢失更是雪上加霜,让大昭的军力一蹶不振。如今高天原虽已夺回,却被九王收入囊中,于中央,是半分的好处也分不到。
四面强敌突起,安享千年荣耀的人们再无法领略往日的盛世,居然也逐渐开始习惯王朝的软弱可欺,甚至对土地的逐渐缩小也觉得正常无比。
除了这几年异军突起的九王,昭国两百年土地一直只减不增,如今一线天破,邬桓剑指皇城,百官终于有了自身难保的危机之感。
消息随着李达夫的归来被迅速传播整座大兴城,然后蔓延全国。战乱活下来的流民从北方缺口喷薄而出,向大兴及四周城池而去,不过一个月,难民已经挤满了大兴城外的难民营。
还在琢磨着将花月招进宫的皇帝不得不将花月的事情放在一边,召集大臣商议,可这一月过去,没有一个人能拿出方案,大家都知道邬桓人拿了一线天,也只能拿了,谁都没本事再抢回来。
皇帝每晚都从噩梦,他梦见北周邬桓人的大刀将他的身体砍成两半,他的血贱在了龙椅上。每每想到那个景象他的背后等是一整冷汗。
皇帝绝望的喘着粗气,龙椅太大,并不如平日的木椅来的贴身舒适,皇帝没办法靠到椅背上,只能弓着腰放松自己,全然不顾以往形象。
王齐站在大殿里冷眼看着头上天子的颓废模样,一线天刚破的时候,李达夫怕皇帝处罚不敢报信,后事情败露才被人告发快马加鞭传了紧急军报,王齐的消息比朝廷快了七日,是从泗州传来的,他当初拿到密信时的样子并不必皇帝好多少。
皇帝长叹一声,大殿的紧张气息变得颓然,他左斜着身子,手肘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揉着眉心。
良久,皇帝终于出声,长期沉迷酒色使得他的怒骂声中气不足:“这都半个月了,消息传过来都半个月了,你们连半个字的方案都拿不上来!朕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臣等无能。”朝廷大员们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一帮废物!”
殿下无人敢接话,半晌过后,王齐终于站了出来:“陛下。”
皇帝抬头看见王齐出来终于有了点精神,略微坐直身体道:“王爱卿起身,快讲。”
“陛下,微臣的方法也只是万不得已的保命之法,还请陛下莫要怪罪。”王齐没有抬头,依然弯腰看着自己的朝靴,他的声音干净脆亮,让泥潭里挣扎的皇帝都感到清爽。
皇帝心情有丝好转,不敢怠慢难得有了主意的臣子,答应的非常干脆:“好,好,好。王爱卿快讲,快讲~朕恕你无罪。”
王齐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为今之计,守住青禾关和山海关才是第一要事,而之前我们依赖天险,两关驻兵十分散漫无力,若是邬桓人突然进攻,我们根本无法做长期抵抗,微臣认为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把山海关的兵力调往禾青关,做预备之用,然后……”王齐缓了一会,声音开始柔缓:“微臣认为……我们应该调取部分宁阳军力到青禾关和大兴城,一为地域边患,二为稳定城内安定。”
宁阳是皇帝四年前将全国的半数精兵安插此处,就是为了看住九王。
皇帝听完后没有作答,左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膝盖,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但也有可能是发怒前的预兆。
王齐托着玉圭的双手有些酸软,但他不敢动,这是关键时刻,保不齐自己的脑袋也会和李达夫一样掉在这里。
“周涛。”
“臣在。”前排身着紫色朝服的老者员站了出来——是正三品的兵部尚书。
“你去安排,先抽个……三成,不,四成。”
“臣遵旨。”
皇帝抬手示意太监传话,一旁的太监站出来细长的声音拖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王齐舒了口气,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王齐走在重臣后面,孤身离开,外面的日头当空,有些灼眼。
王齐将玉圭插入腰带,宫门口的小厮早已准备好马匹站立等候,看见王齐过来,弯腰作揖:“老爷。”
王齐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刚坐稳身后传来正二品中书令崔九阁的声音:“王侍郎。”
王齐停马转身:“崔相。”
“王侍郎今日可是大放异彩,后生可谓啊。”崔九阁已是六十三岁的高龄,活到这个年岁的都不容易,崔九阁依然老当益壮,把控着朝廷,崔九阁五十三岁坐上中书令,五十六岁为宰相,把控朝廷整整七年,皇帝从来不问世事,朝中上下全都为其马首是瞻,王家嫡系几乎占尽朝廷重要的油水官职,当真是这大昭的第一世家,却也是大昭第一阻碍……
王齐眯眼带笑,客气道:“晚辈也不过是常规之策,只是我胆子大,讲了罢了。”
“总比那群哑巴好啊。”
王齐附和笑了两声避开这个话题:“听人说宰相前些日子纳了一房美妾?”
崔九阁挑眉道:“怎么?王侍郎感兴趣?”
王齐连忙摆手:“不不不,晚辈怎敢,只是听闻您这房妾室是第一名伎柳眉生,当年有人出千两白银求其初夜也只得她一个白眼,没想到宰相竟然能纳其做您的小妾,倒是令晚生羡慕啊。”
崔九阁听罢爽朗大笑:“王侍郎深得我心啊,改日定请侍郎来我家做客,顺道挺一下这天下第一伎的绝妙琴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齐非常给崔九阁面子的回应。
王齐让路让崔九阁先走,待崔九阁走远,一旁牵马的小厮开口:“老爷,丞相这是什么意思啊?”
王齐清亮的声音透着冷意:“丞相好客,想跟我交个朋友罢了,走吧,不能夫人在家等急了。”随后马蹬亲踢马腹,踏马回府。
上午阳光正好,花容在榕院的小花园里打理着盆栽,花是深蓝从后勤处那的,娇艳欲滴,让人心动,却不熟她最熟悉的那珠蒲公英。
深蓝神情惊慌的快步走过来:“王妃,一线天破了。”
花容难以置信的看着深蓝:“怎么会……是怎么失守的?”
深蓝摇头:“不清楚,嬷嬷说,让您去试探下殿下的态度。”
花容皱眉:“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清楚,嬷嬷未说,估计她也不知道,只是让王妃看看殿下如今的打算,是留守泗州,还是另有打算。”
花容挑眉:“就是看殿下是否有趁火打劫之想,是否会东出呗。”
深蓝恍然大悟的点头:“该是如此了。”
花容叹气:“行了,我知道,此事敏感,我也不知是否能成,待我仔细想想。你先下去吧。”
“诺。”
花容慢慢放下剪刀,慢慢走回房内。
对于九王花容内心是没底的,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笑面虎,自己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之前花容敢老是去招惹,只是因为自己的各种出格只是对她个人的行为,为的只是家人,可此次试探,却是事关九王对她立场的判断,一旦九王将她划归敌人,他对她的承诺也会随之瓦解。
花容不想去冒险,但事关大局又不能不去问。朝廷迫切想要知道九王的下一步,为的该是要调兵,一线天破,朝廷必须守住其余两道关卡,单凭借青禾关和山海关的旧兵,要挡住邬桓的百万雄师——异想天开。
只有保证九王不趁机起兵,才能让皇帝安心调走看守九王的兵力。
花容辗转反侧,想了一个晚上,最终决定还是用老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