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寂跪在一座有些年代的小坟堆前，坟前墓碑上的文字已经有些模糊了，这是他母亲的坟墓，杨家当年被灭门，只有他和他母亲跑了出来，可惜等他在杜愈名下刚刚崭露头角之时，他母亲就病死了，杨寂无妻无子，孑然一身，除了家狠未报再无其他相伴。

杨寂将头埋在膝盖上，蜷缩成小小一团，就像还未出世的婴儿还在母亲肚子里沉睡时候的模样，杨寂用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与不可能会回答他的孤坟对话：“整整十二年，十二年……能让世人忘却的事儿太多了，如今还有几人记得当年的大兴城中还有一个屹立百年的杨氏的……可我当真要走这条路吗，开工没有回头箭，若是随了黄叔，终有一天我会被曾经同生共死的战友斩下首级吧……”

紧靠着西北边国的玉凉关，即便寂静无风，干燥的空气也带着隔壁的凶悍，杨寂缓缓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黄权对他很是“宽容”，这两日来找他叙旧聊起过往，其他的一概不说，但杨寂知道黄权不会给他太多时间，如今玉凉已经乱套，能稳定局势的除去他便只有王之明，但王之明有一半第戎血统，有些看不开的将士多少对王之明是不服气的，杨寂知道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杨寂预起身离开，但跪的太久起来的瞬间又跌坐回去，调整了下姿势，艰难站起来，杨寂缓缓离开坟地，脚下走的每一步都如果千万利刃划过，不过沾地瞬间，便让他千疮百孔。

是夜，今晚的夜空异常明亮，灿烂的星河洒满漆黑的昼夜，明月高悬，众星拱月，绝世美景。杨寂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举杯邀月共饮，在他身后的桌案上，泛黄的纸张上还有墨迹未干。

杜愈去世第四天，杨寂穿戴整齐欲找王之明商量后事，但有小兵却来慌忙通报，第戎进犯，杨寂正准备带上腰间的直刀掉在了地上。

“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杨寂顿觉手脚冰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着冷静些：“王将军呢？”

“王将军正在往关口赶。”小兵快速回复道。

杨寂弯腰捡起佩刀拔腿奔出营帐，去找王之明，王之明的位置很好找，几个小头领围着的人便是王之明所在之处，杨寂高喊王之明的名字，众人见是杨寂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杨寂将王之明拉出人群：“你打算如何是好？”

王之明略带疑惑的回复道：“当然是御敌啊。”

“此番敌人与往常可有不同？”杨寂慌忙又问。

王之明对杨寂慌张的语气有些疑惑但也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的确有，行兵细节都与第戎平常做法略有不同，不单单是第戎，这守城的一些人也略感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人在瞒着我什么，不过我这混着外族血统的杂人，有些人心生不满倒也正常。”说道此处王之明有些委屈的怪罪道“明明是用人之时偏偏这几日不见你的人影，你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服我的。”

杨寂听着王之明的回答，只觉得有血液从脚倒流至大脑，让他有些头疼欲裂，片刻忙音闪入杨寂耳朵，让他瞬间听不真切周遭的嘈杂声响，王之明又叫了几声杨寂，杨寂抓住王之明的手臂，让自己有些虚软的大腿站直：“这全关守将，不服于我的也非没有啊，之明，你不能呆在此处了！”

王之明对杨寂奇怪的话语很是不解：“怎么？怎么要让我走？这不是当逃兵吗？”

“不是逃兵，不是逃兵！是去救中城！王妃还在中城，他们定是拿王妃威胁殿下。”

“什么！”王之明对杨寂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寂瞬间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力气，抓着王之明道：“快走！你必须走！你骑马比我快！必须通知中城，带着你的亲信马上走！这次不是第戎，是黄权，宁阳黄权！他跑到泗州来了，还找了那些被殿下打压的氏族做后盾！你必须避开他们，保护王妃！”

王之明对杨寂的话惊吓的有些说不出话，张口几次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但局势显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理清思绪，外面传出士兵惊恐慌乱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开了一关的大门！第戎人进来了！”

杨寂将王之明推到马厩方向：“快走！”

“那你……”

“你不用管我，此事……有我的私怨，该做个了断了，我本来……早该死了的，王之明，我杨寂这一生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战友，唯独对我家族却是万般无可奈何，今日我怕是回不去了，只有一事，摆脱之明兄！”杨寂一声跪下去，王之明见状慌忙单膝下跪，想扶起杨寂，但杨寂并未起身“之明兄，我并非与你们说的出自小门小户，说来话长我也不好同你解释，只求一日若之明兄能见到殿下告诉他十二年前杨家通敌案，我杨氏满门忠烈从未叛国通敌，今杨寂葬身玉凉，只求殿下，不求杨氏重回富贵，但能还我满门清白！”

“杨……将军……”王之明没想到平日共处一处的人还有这样的身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外面传来厮杀的声音，杨寂用尽力气捏着王之明的肩膀：“拜托了。”随后放开王之明，一声鸣响宝剑出鞘，寒光乍现，晃了王之明的眼，王之明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男人，孤独又决绝，再不回头，奔向远方红尘中。

王之明起身，跑到大帐中，找到自己平日几个交好的士兵，几人快速出了战场，战火的硝烟逐渐远去，王之明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天空中冒着的黑烟，今日玉凉天气晴朗，黑色的烟雾却在清透的蓝空中划上种种一道，如同再无法弥补的漏洞，愈来愈大。

一个士兵看着烟火处有些迷茫的问道：“将军，我们这是去哪？”

“中城。”王之明调转马头再不看那处自骨髓拿下后再未攻破的玉凉关，今日之后玉凉便不再是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