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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得了!大事大事!”

“何事如此惊慌?”

“听说上清元君当着天帝陛下的面剃了自己的仙骨,还刺了准天后一剑!”

“当真?这上清元君可真是有胆!说来她和天后不睦已久,天后的亲哥哥不就死在了她的手上吗?看来两人这是新仇旧怨一起了结啊!”

“嘘,找死啊。你说这话是要得罪准天后和整个龙族!”

“呸,祸从口出!那后来如何?”

“听说十方天将奉命围杀上清元君,一路追至堕仙楼!元君以一人敌百人,本来可以硬生杀出一条重围,奈何这时候天帝来了,以一剑贯穿其心口,封了她的全部生路。”

“天帝?殿下和元君不是……他怎么下得去手?”

“上神之间的情爱谁又说得清楚,可叹这元君也是个烈性子,为了个注定得不到的男人,生生断了自己的仙路还有命数啊!”

“那再后来?”

“这上清元君被刺了一剑,将死之际哪肯罢休,拼了全部灵力向天帝下了咒,然后从堕仙楼上跌了下去,凶多吉少!”

“那天帝?”

“殿下身负重伤,又念及天后……啊呸,念及敖霜天君的身体,遂取消了婚礼闭关疗伤,待三百年出关后再择吉日行礼成婚!”

“呜呼哀哉!真是一出天界悲情录啊!”

“谁说不是呢?奈何死者已矣,独留这不知是绝情者还是伤心人啊!”

以上的对话发生在九重天云第城,一名险些没赶上天帝和邢王敖霜大婚的散仙和一名目睹前因后果的土地公之间。他们口中的上清元君,曾是天帝坐下四大天君之一,性别女,爱好男,本体为一朵三瓣白莲,无父无母亦不知出处,被花神曹植从人间不知哪处带回了天界,于百年前的琼台宴上盛放化形,就此生了与天帝玉纶的不解之缘。奈何称谓中带“帝”字之人哪会只有一段缘……上清元君的痴情路上自然前有古人后有来者,而这“古往今来”中,道行最高,最厉害的莫过于邢王天君——龙女敖霜。

奈何今世缘起,皆为前生因果所种,亦与后事息息相关。谁是谁非,还要从头说起……

一千年前

极目远望,此去千余里。茫茫一片风光,尽是白云之海。日出天山,月起洛水。却仍旧不是这天地之中最遥远高耸的所在。

天帝端坐在昆仑山山巅,乌黑的长发随着山中的飞雪一起翩翩起舞。极光一闪,华清天君出现在天帝身后。肤白胜雪,几乎要融合在天地之间这白茫的一片之中。

“帝君,是时候了。”

天帝静静凝视着人间,灵动的雪在周身绕成一圈又一圈。“那便送她下界吧。”

“还有。”天帝轻缓的说:“废掉碧浮的仙根,断其仙籍,永世留于人间,再不复归天空台。”

“帝君,这……”华清惊讶的看着天帝。天帝淡然一笑:“这是她最后的请求,便遂了她的心愿!”

“是”华清天君点了点头,转身便飞升不见。

只是一瞬之间,天地似乎倏然静止了一般,一阵阵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却瞬间化为飞灰,散落人间。随即恢复了常态。天帝神色为之所动,虚空一拂,乌云密布的天空破出了一道缺口,阳光从其中倾泻而出。他便朝着那道缺口,向东方飞去。

“这么久,门终究是开了。”

昆仑飘雪依旧,千古的静默。

常言道:人生匆匆几十载,万物悠悠几千载。人间更始,沧海桑田。六界之中,天空台,妖域,佛国乃至早已覆灭的魔族皆是如此。若说永恒,只有传说中司世间生死,虚无缥缈的罗刹海市。

“神君,天帝求见。”黄泉宫内,司史堇跪在地上,看着端坐在黄泉彼岸面目不清的女子。

“神君?”堇看着她,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辛苦你了,有请天帝。”话音落下,眼前的人渐渐模糊了起来,消失不见。

罗刹海市,有关它的星星点点也仅限于上古时期口耳相传的故事。据说当时女娲奉众神之命,施法造人。又随手一指,创造了这个虚无之境。命自己最开始创造的一对男女永远镇守与此,掌握世间生灵的生死定数。后来,女娲与众神飞升虚空。至此,这两个人便成了天地之间的主宰。只是这一男一女分别掌握一生一死,便意味着他们永生永世不可见面,否则生死颠倒,六界大乱。于是,罗刹海市便这样亘古的存在着。直到三万年前,天帝横空出世,自引东海诸岛飞升至九重天外,自号天空台。其后魔族也应时而生,六界的格局才算有了变化。

而有关罗刹海市的入口,千万年来一直都无迹可寻

云海之巅,日出汤泉,天帝浮空立于其中,在日光骤然迸发的一刹,一脚踏进一道似有似无的门。

门后的世界,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都城。只是城上空分别呈现出日出与夕阳两种景象,且日出之境似将湮没于夕阳之中。

天帝看着天空中的景象,淡然一笑。

“玉,天帝”不知何时,堇出现在他身旁。

天帝看着这个走向自己的锦衣女子:“堇,是你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堇显得有些不自然。“你有三万年没回来过,跟我来吧。”

“我记得。”天帝的眼睛掠过堇,朝着西方看去。

黄泉宫佛陀花盛开,冥河漫天流动,天帝和堇有仙法护体,行走于花间河畔。

“神君一切可还好?”

“还是老样子,总喜欢盯着东方的碧落看。”

“你呢?”

“老样子。”堇抿了下嘴唇,“你呢天帝,你过得如何?”

“我,很好。”

“有多好?”

冥河两岸不断倒退,他不做停留,以一种无关紧要口吻讲着三万年来让六界历经天翻地覆的事。天君三万六千载,司人间风云,掌妖界兴衰,灭魔君寒池,合西方佛国。桩桩件件,皆为心中所求。

“我曾听起往生的精灵们说过,天帝统治下的六界,四海升平。”

天帝不置可否。

风中似有叹息“可惜寒池他……”

“他不可惜,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碧浮也是。”

“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值得。”

“所以你背叛了神君大人?”

天帝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堇,因为情绪的波动,她周身的灵力荡漾出不小的波纹。看来当年的离开,所以人都解读成了背叛……

“玉纶,你为什么背叛神君大人?”

“为什么?”天帝笑了笑,把眼睛转到了别处,“因为我们还不算真正的神,我们都会变的。”“堇,很多年过去了,你的法力变得强大,可你当年只是黄泉宫的低等宫女。现在你变了,相同的,我也会变。“

“可为什么神君没有变?她曾经那么相信你。”一阵风绕过堇的周遭,吹动着冥河两岸的佛陀花簌簌招摇。

“你看这天上的夕阳变过?她就和夕阳一样,永远不会变,也不会容许自己变的。堇,你还不懂。”

天帝看着天空,漫天冥河流动。缓缓道:“世人不知生死界,妄称碧落似黄泉。”

黄泉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河上只有一条小船,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趟,对于这一切,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那就姑且称作——永远。

在黄泉的两岸,生长了许多的佛陀。它们恐怕是这世间最有灵性的生物,盛开在冥界的花,不知随着这流淌不涸的河开落了多久,在这里谈及生死略显多余。莫不如说,每一朵佛陀都暗藏着往生者的记忆。由生到死,一碗浊酒入腹,由死到生。前世种种总归是随流水滋养了这寸土佛陀。

很久以前,久到从他有意识的那天开始——黄泉彼岸生长了一株三生佛陀,三生佛陀并不奇怪,最后无非是其中一朵吸取同伴灵气得以存活,而另外两朵提前枯萎而死。可奇怪的是,这一株三生佛陀却各自生长的好好的,妖异的很。佛陀生而不死,千年盛开,万年化形。在黄泉之中,时间瞬如白驹过隙,万年易逝,花期如约而至。整条黄泉河畔红光冲天,久不肯暗去。这异状惊扰了黄泉宫,待人来时,只见一个几岁大而已的童子手中握着两截佛陀,眼神中尽是看破世事的老气横秋。

三生佛陀化身成人,神君夜神为他们赐名玉纶,寒池和碧浮。命他们撑着船,来往冥河之上,送世间生灵转世投胎。玉纶引人往生,碧浮喜欢在往生者手中系上红绳保留他们前世记忆,寒池最懒,只会趴在船头不分日夜的浑睡。

很多记忆并不因为他是神而如昨日一般,他唯一记得清楚的是,他化身成人那日,跪坐在她的裙边,那是他此生最靠近她的时刻,却像是隔着万重山一样遥远。直到他离开罗刹海市,自立天帝时,纵使比肩,也如高山仰止。

天帝回过神来,迷雾散去,束高阁楼静立于两人面前。堇示意他进去,自己则慢慢湮没在迷雾之中。

天帝信步踏入期间,楼阁中空无一人,他对着虚无的空气静静的鞠了一躬。

“恭喜神君踏入虚无之境,想来破碎飞升之日亦是不远。”

平静的空气像是被人慢慢的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虚晃的影子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个身着宫装少女模样的人,和当年的她,别无二致。

“天帝到底还是找到了,我以为万年不见,你已经忘记这罗刹海市的大门在哪。”夜离随手一指,两人身后各出现一把椅子。“请坐。”她示意道。

“神君谬赞了,若非神君有意,玉纶永远都不能坐在这跟您说话。”夜离莞尔,天帝微怔,很快又恢复了神色。只听:“天帝当年历经七难才得以离开,如今却是为何又要踏入这禁地之中。”

罗刹海市,除轮回往生者之外,任何生灵都会被上古诸神设立结界所阻止,入不得法门,出也要付出代价。十万万年来,唯有黄泉宫使玉纶,历七重考验获得离开的资格

“神君大人,玉纶心中所求皆因当年前途未卜,因而并未开口。如今久回故地才知,原来日神大人依旧没能归位。”

夜神美目流转:“还不都是拜天帝所赐。你这几万年来所求,不妨今日一同说清楚吧。”

天帝起身敛衣跪坐,这番景象有几万年未曾出现,连夜神也不禁变了神色。

“天帝这是干什么?”

“请神君许玉纶接受日神引的考验。若玉纶可以通过,便以碧落城主之身份与您共同执掌罗刹海市。”

诺大的宫殿有些冷,夜神目光如炬,分外的清明。

“天帝利用碧浮引得日神动情,致其堕入六界之中至今下落不明。你的手段我早就见识过了。自你统一天地后,六界出现万年难得一见的繁荣胜景,那是你的功勋。只是如今,天帝再无敌手,终究还是想染指我这一方地界了吗?”

夜神声音淡如远山,无形的压力却在玉纶周围不断升腾。他身为天地共主,在她面前,依旧是当年那个不值一提的宫使少年。

“玉纶不敢,当年碧浮违背神君命令,随冥河入了碧落城,害日神,也害了自己。她已自请断掉一切仙缘,入轮回永世不复归。”

玉纶看着地面映照出自己的轮廓,继而浮现出碧浮的脸。

刑天面前,断仙剔骨。玉纶站在最高处俯视,毫无感情的宣告:

“碧浮,你本上神,却放不下万年前的情劫,如今自断仙缘永世为人,可有什么悔事?”

“有,也没有”

“你说吧,我必将帮你完成。”

“有在,我忘记他是生死之主,引他心念凡尘,是我罪孽深重。而没有,是因为我知道,我注定会在冥河上摆渡千万年,而他于我,是这千万年来唯一的温存。”

碧浮青衫浮动,脸上有着从没有过的轻松。“玉纶,我不怪你当年利用我,这一切本是我的错。只是这九重天太高太孤单,我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天帝挥袖,碧浮的身体像是失了重,飘在云朵之间,刑天挥锤,天雷汇集成了乌云。碧浮用传音留下她身为神的最后一句话:

“我曾贪恋一时的温暖使他万劫不复。如今我知道,很多事从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你所做这一切,只是想有天能站在她身边。可你给夜神大人下的咒,终会害人害己,切记。”

布满天空的乌云瞬间收紧,炸响在碧浮身上,从此她不再是仙,连声音,也在雷鸣中消散。

眼前景象褪去,夜神之容覆盖在碧浮的幻影之上渐渐清晰。此时两人面对而立,几步之内云海翻腾。

“天帝做下当年种种,如今复归黄泉,是不是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有资格求得心中所想?”

“神君大人,自日神去后,你一人支撑罗刹海市三万年,但你为死界之主,始终无法平衡生死。如今日神零落六界,即便上穷碧落也寻不到其踪迹,长此以往,生死颠倒必将天下大乱。”天帝不卑不亢,“是时候该选出新的碧落城主了。”

“即便如此,你便确信先日神不会归位?而你就一定是最佳人选吗?”夜神挥手,指间瞬间幻化出无数朵佛陀花瓣,“你敢拼尽全力试试吗?”话落风起,片片花叶拧转成光阵刺向天帝。

“神……”话音被充盈的神力压制住,天帝只防不攻,渐渐处于下风,眼看光阵越来越紧,他以掌心生出一把长剑,以足为心,破了夜神的佛陀光阵。只是他未曾注意,一滴红色珠粒在他无暇顾及之时钻进了他的心头之处。

眼前的光影消散,他站在汤泉谷的顶峰,罗刹海市就在他眼前,却如海市蜃楼般可望而不可及。

“天帝玉纶,以一万年为期,若先日神无法归位,届时罗刹海市之门重启,尔需过上古诸神所立考验,过之则可继任日神之位。然需谨记:若万年之中,尔于六界寻得先日神,若阻其归位,必遭反噬,以此为誓,应与不应,全在你一念之间。”

玉纶不假思索,从指间破出金色光点,在眼前逐渐生成的拈花符咒上画上了最后一笔。“符已成,誓已立。神君大人,一万年后,玉纶定当如期赴约。”

符咒融于日光之中,罗刹海市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那个咒吧。即便知道又如何,除非我元神消散,否则此咒不灭,她亦不可飞升。神君大人,就让玉纶算计你最后这一次。”天帝腾身而起飞向九重天,不知为何,直觉心口一紧,随即一切恢复如常。

黄泉宫

夜离靠坐在冥河边,堇翻转双手将灵力不断送入她的体内。佛陀生而为红,映照着两人像是在一片火光之中。灵力渐收,夜离双眼恢复了神采,她起身拂过朵朵佛陀,像是母亲亲抚幼子一般。

“神君,已经完成了,您真的决定好了吗?”堇的怀中不知何时多了半株佛陀,唯一不同的是,此花通体透明,唯一细小的纹路遍布其间。因为只有一半,三片花叶紧紧交合在一起。

“三万年前,他在我身上下了情劫,若不是因我……玉纶也不会有机会钻到我的梦境之中种下此咒。如今他元神尚在,此咒便永不熄灭。”夜离想到他先前说的话,不免哂笑:“什么我离飞升之日不远,有此咒在,若我飞升,必将历劫,到时便生死大乱。若我任其留在体内,终有一日,他会如愿以偿,站在和我一样的地方。”

“所以神君……您才将自己一分为二,把情劫转到您的分身之上?”堇明白了夜神所想,却又好像哪里想不通。

“是啊,我怎么能让他得逞呢。只是……”夜离看着东方碧落正以肉眼可观的速度被迅速吞噬。“我本为白盏佛陀,如今将自己肉身元灵分为两半,不仅要断了玉纶的计划,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的元神和日神的元神均源自盘古大神。只要入了六界,这半株佛陀和他,便一定会相遇。”

夜离和堇飘向冥河之中,驱动灵力将汹涌的河水席卷翻腾,一道若有若无的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我一半的力量已经支撑不了多久,最多一万年的时间,堇,将我真身的一半送到人间。若得因缘,化身为人,便可寻得日神,助其归位。”

“神君,我怕天帝终究会知晓此事,虽有誓咒,可……”

“堇,没关系的,三万六千年没见,故人重逢,我亦送了他一份大礼。”

堇微的慌张一闪即过,“神君?”

“礼尚往来,我在他的心口,也种下一咒,与他当年给我的,不差分毫。”夜离自动忽略掉堇不慎露出的局促,口中默念……

冥河中的大门开启,堇手中捧着半株白盏佛陀,回头看了看夜神夜离。

“时间到了,去吧。”堇点头,消失在门后面。

夜离转身,冥河恢复如常。

“半株佛陀,自我而出,内有情劫,赐名长生。”此时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有些模糊的脸,依稀可辨,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九霄,但愿我破碎虚空之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紧接着,男子的面目清晰,变成了天帝玉纶。夜离用手挥散眼前的幻象,冥河荡漾,其间三分淡然,七分了然。

“玉纶,当年七难之中没有情劫,如今我还你此劫,若半株佛陀化身成人,她便是你的劫难,将你带入绝境深渊。不过这样似乎不够尽兴……寒池,你睡了这么久,也该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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