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终于在9点前到达公司。整整一夜失眠,大概凌晨六点时却昏昏睡去。醒来时已将近8点。这两个小时,居然也能做梦,梦中是一群白乎乎的羊。
一个女人在羊群中转来转去,焦急,失望。醒来时,梦清晰可见。董理知道,那个女人就是自己,她在寻找的,可能就是那只最肥的羊,那跟她道晚安的羊。。
办公室里一派热闹景象。年底了,各项工作任务均已完成,上班时除了打电话联系一下客户,追追货款,就是开展各种团建活动。有奖竞猜,抽奖,火锅,唱K,等等。
董理不想参加任何活动。她根本没有心情。未来会怎样?还是会跟江明亮分开吧?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心乱了。
发现江明亮出轨,她不再有心痛的感觉。当初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那种天塌下来,痛不欲生的感觉再也没有了。后来,她只是苦笑一下,“喔,又开始了吗!”
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关注她。从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董理就感觉到了。她知道是谁。她克制自己不往那个人的方位看去。目光对视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每一次目光对视,董理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血压肯定也是飙升至正常值以上。董理不是医生,但那有限的恋爱经历也足以让她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工会干事丁兰笑眯眯地望着她,“董姐,明天公司组织看电影《叶问4》,一定要去喔!”
“我就不去了。”董理拒绝。
“为什么呀,听说很好看的。叶问系列的终结篇。去吧!”
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公司现在的活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况且,是在上班时间组织的集体活动,说不去是找不到理由的,除非说身体不舒服。
“她会去的,她那么爱看电影。“羊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
羊旭的这个“她”似有不妥。董理总觉得,这种称呼会显得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她想该找个机会跟羊旭谈谈了,在别人面前,就称呼她“董姐”好了,就是直接叫名字也是可以的。
中国文字中的这个“你我他”用的时候其实是很有讲究的。稍不注意,就会让人生疑。
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好像,发生了一点什么。
“我的身体有点......”董理只能搬出这个理由。
“去吧,我也去,大家都去。”羊旭却不由分说,替她做了决定。
丁兰说好的好的就这样啊都去啊,然后飞速离开,不给董理拒绝的机会。工会干事的工作也是不好干的,组织团队活动,人多了不好管理,但是若不参加的人比例过大,会显得工会干事组织能力不强,号召力凝聚力等等都会在公司领导心里打个问号。
董理不看羊旭,对着电脑,机械地打开一个个文件。他是怎么想的?他凭什么为她做决定?
昨晚的对话,在她的脑海里清晰闪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她都清清楚楚。昨晚,手机的这个对话界面一直亮着。
那几句对话,她可以背下来。也运用她少得可怜的经历进行了解读。
那句“我正在想你”让她心惊肉跳。也让她作出了一个决定。
尽量少跟羊旭在一起。少跟他说话,少跟他对视。
少想他。
羊旭很识趣。不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羊旭的办公桌在董理的右后方,隔了大概3米远。在这有8个人办公的大办公室里,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小小的格子间,电脑前方有一块30厘米高的挡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董理就好像突然有了特异功能。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什么时候在紧张地工作,什么时候在休息喝茶,什么时候在看着她,她都知道。
当董理感觉到羊旭在望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尽量不做大的动作。不起身,不转动座椅,甚至于,决定要打的电话也推后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董理也不明白。
真的,人就是一个奇怪的生物,但绝对是自然界最最高级和聪明的生物。有着特别强烈的直觉,和最本能却正确无比的反应。
一直到下班,董理和羊旭都没有交流。
昨夜那段对话,虽然清晰,却像是幻觉了。
人是聪明的生物,但人,也常常会产生错觉。
懂得悬崖勒马,应该也是人聪明的另外一种表现。
电影院里,若一男一女抱着可乐,分享着一桶爆米花,基本可以确定是情侣无疑。他们的表情可以忽略不看。看多了,会让人想谈恋爱。
也可能会让人对身边坐着的人生出期待。
上午十点,公司二十来号人浩浩荡荡杀来电影院,工会干事明显想表现一下,居然大方地点了十多个爆米花套餐,说每人一杯可乐,两人一桶爆米花哈。哈哈哈哈哈。董理想笑,这怎么有种小朋友秋游的感觉呢。
羊旭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董理的右手边。座位是随意的,但每一种随意,好像又包含了一种刻意。董理想,我不看他就好。坚决不跟他交流就好。礼貌地,就好。
爆米花在羊旭的左手里。他端着那大大的一桶,也沉默着不说一个字。
爆米花和可乐是看电影的标配。董理是一个电影迷,也是一个爆米花可乐迷。这些年,江明亮工作忙,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的次数屈指可数。董理更多的是一个人看电影,慢慢地,她喜欢上了一个人看电影的感觉。
不用理会同伴对电影的评论,不用附和,不用因为打扰而生出厌烦之意。就安安静静地享受这一个半小时,很好。
电影开始半个小时了,那桶爆米花一动未动。两个人都不伸手去拿。
叶问打电话回香港,告诉儿子,他得了癌症,电影院里有了唏嘘之声,有人开始掏出纸巾抹眼泪。泪点巨低的董理开始翻包找纸巾。
不带纸巾出门就没有安全感的她,找遍了包也没有找到一张纸。
今天出门太忙了。想到要跟那么多同事一起看电影,早起好好打扮了一下,衣服试试换换搞了半个小时。羊旭也要来看电影的。哈。
右手边伸过来一张纸。
接过来,擦干眼泪。还是不说话。
连“谢谢”也不说。不是我没有礼貌,在看电影的时候说话不好。董理有的时候不知道懂的是什么理。
爆米花因不受待见被移到了羊旭的右手边。
羊旭的左手因为刚才端着爆米花太久僵硬了,一直在做抓握动作,握紧,松开,举起,放下,握紧,再松开,像在做恢复机能运动。董理的特异功能在电影院里也一样超长发挥。羊旭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清楚楚。
叶问与美国特种部队的那个种族主义者打得难解难分时,那只终于恢复机能的左手抓住了董理那僵硬的右手。十指交叉。手的长度温度都贴合得恰到好处。就好像这是两只注定要牵在一起的手。
董理没有拒绝。没有甩开。没有任何反应。
她傻了,蒙了。她是一个有着超常“特异功能”的女人,但她的手很蠢很笨,拒绝不了另外一只温暖的手。那手,修长而美好。
叶问终于打赢了,为中华武术正了名。美国特种兵掌声响起来了。电影院里掌声也响起来了。前后都有掌声。可是,对不起,我不能鼓掌,我不想和那只手分开,他们失散了那么久,才刚刚找到彼此。
电影终将散场,在灯光亮起之前,他们必须分开。若让其他同事看到他们这样,后果将不堪想象。手也是心灵的窗户吧,两只手的主人,突然就有了默契。那只左手紧了一紧,终于和右手恋恋不舍地分开。
工会干事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大家。“我就说好看吧,中华武术多厉害啊,多博大精深啊,太给劲了!”同事们纷纷附和响应。羊旭和董理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从来不曾想象,会在电影院牵手。从来不知道,牵手的感觉会有这么好。
工会干事激动宣布,今天活动到此结束,下午放半天假,不用上班。
董理往家的方向走,但她并不想回家。羊旭跟在她后面,隔了大概两米远。
这是一个微妙的距离。也是一个尴尬的距离。如果相熟,不会这么远。如果陌生,不会这么近。这个距离,前面的人慢走一点,后面的人走大步一点,都会是完全不同的局面。
董理的手机响了。新信息,羊旭的。
明明就在后面,却发了信息。
“明天晚上我们去看《误杀》吧,听说很好看。”
董理不回。
信息又来了。“去吧,我现在订票。”
董理还是不回。
“我想和你一起看电影”,他不懂放弃。
董理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拿起手机,发“到底要看几场电影?”
羊旭大步走过来,望着她。该死,真的四目相对了,早说过这很危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羊旭轻轻地问。
董理看着羊旭,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到底要看几场电影,我们才会在一起?”
是的,董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