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锅店出来，时间尚早。对于不夜城上海来说，晚上9点才刚拉开夜的序幕。

肖建国头有点晕，他说自己要回酒店休息了。董理忙说我也回酒店，明天一早的飞机，得早点回去休息。楚萌萌说我们还要去转一转，买点手信什么的。

于是两人跟羊旭楚萌萌分手，打车回酒店。

的士上，两人都不说话，只偏头看夜景。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拥堵的人群，璀璨的灯光，都在告诉他们这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就像所有的火锅店都差不多一样，所有的大都市也差不多，董理觉得上海跟广州并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高楼大厦，同样的拥挤，同样的忙碌，或许还有同样的焦虑。

“你第一次来上海，应该出去转转。”酒店房间门口，肖建国说，“这次时间太匆忙了，也没有好好玩一下。”

董理说是的，只能下次再来了。

“我的头不晕了。”肖建国看表，“时间还早，我们要不要去外滩打个卡？”

“打卡”是一个时髦用词。肖建国倒是与时俱进。

“不去了，昨晚没有睡好，我要补补觉。”

肖建国说那好早点休息，内心有点失望。酒店离外滩不远。他很想和董理去外滩走走。他后悔那么早回酒店。如果从火锅店出来，他就提出去外滩，董理作为她的助理，应该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悔之晚矣。

董理根本没有心思去什么外滩。羊旭跟楚萌萌去哪里了？买手信？楚萌萌今天说到初恋的时候明显有点动情，董理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对羊旭还是旧情难忘。

电话响了。是江冬冬。

“老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天早上的飞机。中午就到家了。”董理说，“你是不是想你亲爱的妈妈了？”

“不想。”江冬冬说，“才一天啊，有什么想的？”然后哈哈大笑。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吧？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感情。董理想起女儿小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问她“想不想妈妈？”，她都会肯定地毋庸置疑地回答“想妈妈啊！”就连去一趟超市回来，一个小时不见，她也会说想妈妈。

“可是我想你啊！”董理开始煽情。

“我也想你。”话筒里传来的却是江明亮的声音。

董理愣了一下。

“我明天休息，我去接你。”江明亮说。

“不用了。公司有车接。”

“公司的车是要接你那个领导回家的吧？一般原则是先送领导回家，你绕着不累啊？我去接你。”江明亮坚持。

“真不用。”

“明天冬冬要上课，我接了你，我们在外面吃点好吃的再回家。”江明亮说，“就这样说定了。你下了飞机后一定要记得开机。”

放下电话，门铃响了。

打开门，羊旭就在门外，微笑着望着她。

你不是陪楚萌萌买手信去了吗？买了什么？你怎么就回来了？董理有好多问题。一个也没有问。他的笑，让她什么都不再问。

她侧身，让他进来。

门关上的同时，他抱住了她。

她任他抱着，闭上了眼睛。拥抱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亲密方式。贴得紧紧地，能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还有味道。

“全是火锅味。”她笑着说，却并不推开他。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抽抽鼻子，“金针菇味道的头发。”

“你不是买手信去了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楚萌萌自己去买了。”他说，“她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了？”董理问。

“傻瓜！”他说，“当然是看出来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胳膊圈住她，更紧了一点。

“她肯定很难过。”董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

羊旭轻轻嗯了一声。

“有时候，我们要学会放手。”他说，“只有放开了，才能往前走。”

“你放心好了，她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了解她。”他又说。

“都怪肖副总，说什么初恋！”董理轻轻推开他，做个挥拳的手势。

“这个家伙！几十岁了还说什么初恋！”羊旭附和她，“而且还是最可悲的单恋！”

哈哈哈哈哈，两人大笑起来。

羊旭告诉董理，因为公司有大的调整和变动，他的学习提前结束了。明天他也跟他们一起坐飞机回广州，刚刚已经买好机票了。

“要不要去外滩打个卡？”羊旭说。

“你也这么说啊？”董理脱口而出。

“什么？”

“打卡啊，刚刚肖副总也说要去外滩打卡来着。”

“时髦呗！”羊旭说，“他一个人去了？”

“没有，他问我去不去，我说要补觉不去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改变主意？”羊旭捏她的脸。肉乎乎的。

“我还是想睡觉喔。”她又撒娇。

“你真懒。大懒虫。”

“你难道不觉得，哪里的夜景都差不多吗？”

“好像是。”

“一个地方美不美好不好，可能跟这个人的心情有关，跟陪在他身边的人有关。”

“哲学家喔。”羊旭继续捏她的脸，“跟你这个哲学家在一起，我是那么的。”

他故意停住不继续往下说。

“那么的什么？”她果然会接上问。

“那么的神经兮兮。”他大笑起来。

她追着他要打他。他让她捉住。她却不打他。她也捏他的脸，按住他的头，闻他的头发，说你这个是茼蒿味的头发哇。

大玻璃窗外，是这个大都市依然喧闹的夜。房间里，是两个手足无措的成年人。

无法安放的手，无法安放的身体，无法安放的渴望。望着那个喜欢的人，自己却始终不知道要怎样把握。

“我不认识自己了。”董理靠着羊旭的肩膀，突然这么说。

“什么？”

“我以前没有那么爱撒娇。说实话，我都不会撒娇。”

“然后呢？”

“可是我好像一下子就会了，现在动不动就。哎，我40岁了好吧，一个40岁的女人撒娇，也真是够了。我自己都觉得受不了。”

“你撒娇还挺可爱的。”他却说，“我觉得挺好的。”

“切！”她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女人撒娇？”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

“但是，你只能对我一个人撒娇。”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