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段距离，她听不清他们在什么。但是，他的表情不太好看。

他们在一起八年，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都清楚代表着什么。此刻，他应该是懊恼烦躁还带着一点愤怒的。他怎么了？

他对面的女人真美。身材皮肤相貌都无可挑剔，比他的妻子董理好看太多。这就是他烦恼的原因吗，这是不是也是他提出分手的原因。

有很久没有见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是摆设。那她从餐厅冲出去的时候就做了决定，不做弃妇更不做怨妇。她没名没分地跟了他那么多年，失去了最美好的青春，她不能再失去她的骄傲。

她哪里还有什么骄傲。从她明知他已婚还走进他房间的时候，骄傲就不复存在了。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并没有骗她。正因为这样，她更加不能接受被分手的现实。

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遗忘。遗忘的过程倒更像是回忆的过程。越想遗忘，那些曾经的美好就越发清晰，甚至于，自带滤镜美颜，越发漂亮迷人。

她删除了他们所有的微信记录，并将他拉入了黑名单，然后晚上睡不着，想着他若发信息过来会被系统拒绝啊，那不好啊，又悄悄地解除黑名单。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点开那个对话框，界面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拉入了黑名单，因为他根本不曾发信息给她。只要他不发信息，系统就不会有提示，不会有警告。但是警告对于他，已经没有作用了。

如果一个人想你，他就会联系你，如果一个人爱你，跨越千山万水他也会来找你。

干干净净的微信对话框，不过是在警告她罢了，傻女人清醒点啊不要重蹈覆辙啊。你的夜不能寐代表不了你的痴情，只代表你的卑微。

看着不远处的江明亮，范月竟红了眼眶。从妈妈就笑她眼泪浅，总是爱哭，一点点事就会哭，一点点委屈也会哭。没有出息。

她左眼角有一颗的痣，听叫流泪痣，长这种痣的人都是爱哭的吧。一定要找个时间去点掉它。

江明亮没有发现范月，此刻，他连抬头往四周望一眼的力气都没樱原来，女人真正狠起来的时候，男人是根本比不上的。

周聪我没有什么要求，只不过每个星期我们至少约会一次，吃饭看电影或者其他。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只是想丰富你的生活，正如你闯入了我的生活点亮了我一样。

她那张好看的嘴一直着，她的话初听就像诗，像她发表的那些文章一样，优美华丽而深情，但仔细一琢磨，却是让江明亮直起鸡皮疙瘩。

“我不懂，我真的不太明白，这样子有什么意义？”江明亮，“如果两个人之间没有感觉，约会有什么意义。更何况”

“我听过你的很多故事，董理给我们几个听的，我觉得很有趣。”周聪打断了他，她一脸严肃，“没有感觉吗，我有感觉啊，约会有趣就行要什么意义。”

这个谈话根本没法继续，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江明亮觉得头晕，但是再晕他也知道，如果不给出明确答复，对面的这个女人真的可能会去找董理。

他总算看出来了，周聪了解他，也了解董理。她对他们的了解已经深到可以预知他们对事情的反应以及处理方式。

他犹豫着。他很想结束。这个女人再漂亮再风情万种，他也不想再有瓜葛。此刻，他对自己曾经的冲动感到万分后悔。

“我们应该多点了解，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会有感觉了。”周聪。她伸出她修长白皙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范月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段。她也不知道自己拍这个干嘛，回去看着照片气自己？也许，这就是女性的本能。

不对，女性的本能不应该是拍照，而是走上前去，微笑着打个招呼，声“好久不见啊，请问这位是？”，然后在对方慌乱尴尬的表情中施施然走开。

范月倒真的想上去打个招呼，看着江明亮的表情变化应该也是挺有趣的。正犹豫着，江明亮和那个女人起身结账离开了。

要不要将照片发给董理看看？范月想，董理这个女人会怎样处理呢？会像当时跟自己见面时一样淡定吗？想到她那淡淡的微笑和坦诚的样子，范月突然有点同情她。

董理，她究竟面对过多少次背叛，她之前很多次，一次又一次，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哪一次会是最后一次呢？

“妈妈，我回来住一段时间吧。”董理给万萍打电话，电话那头是啪啦啪啦的麻将声。

“不要，你照顾好冬冬。孩子学习要紧。”万萍。

董理很想回去陪陪妈妈，爸爸走了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妈妈的情绪如何了，有没有好一点。有些事情是要一个人面对的，但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如果有孩子在身边陪着，应该会恢复得快一些。

“不跟你了，你不要回来啊，我挺好的。碰！”万萍完挂羚话。

妈妈，你真的挺好的吗。早起睁开眼睛，身边空无一人，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在麻将桌上与牌友们笑着消磨整个下午，时间确实会过的很快，晚上呢，空荡荡的家里就自己一个人，将电视声音开到最大也无法填补的空洞，妈妈你要怎样面对。

自己是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浮想联翩，也许妈妈真的还挺好的。年纪大的人，也许更能够看淡生死离别，更能够珍惜能抓在手中的日子。

一上午根本没有写几个字。董理完全静不下心来。越是想写越是头脑混乱，这也想写那也想写，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写出来。

跟江明亮的旅行结束了，圆满，顺利，更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好的要重新开始，总要进行一个剪彩仪式，旅行就是剪断那块红绸的剪刀。那晚，江明亮热情起来的时候，董理根本无力招架。但是一晚上，她都半梦半醒睡不踏实。

梦中总有一大群羊，白白胖胖的，她在羊群中转来转去，想去抓其中一只，但总是抓不住。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梦，她做过的梦。

她悄悄起床出门，想去看日出。海上的日出定是蓬勃壮丽激动人心的，没有想到的是淋了一场大雨。海边有很多搭着的凉棚，其他人都跑去凉棚里躲雨了。

她不想跑。她任由如注大雨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好的要忘记，也要进行一个告别仪式。大雨就是告别的那杯酒。只不过，她一个人喝了。

羊旭，她念着这个名字，抱紧双臂，就像抱紧了他。

她全身都湿了，眼睛也湿了，她的眼睛里面，不仅仅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