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呀？”楚萌萌问。

董理收住脸上的笑，“你说什么旧情难忘啊？你以为我信？我就这么傻？”

“哈哈，你不傻。若真的旧情难忘，我就不会让他去北京了，我会天天在他眼前晃，晃得他梦里都是我，这样他就会以为自己还在意我。”楚萌萌说，“老是看见一个人，甚至于老是梦见一个人，我们就会以为自己还爱着这个人。”

是吗，是这样的吗，董理问自己。最近连梦都很少做了，羊旭也不再来自己的梦里了，终究是不爱了吗？

“我从来不相信那句真爱能打败一切的鬼话，”楚萌萌一脸严肃，“真爱又如何，隔得天远地远的，面都见不着，还怎么爱。爱，是一种感觉，但也是感受。需要见面，需要牵手，需要拥抱。”

董理低下头喝咖啡。她害怕跟楚萌萌对视，只要看一眼，楚萌萌就会发现她的自卑和怯懦。她努力伪装的勇敢，根本就不堪一击。

“董姐，要不，我还是申请把他调回来吧。”楚萌萌说。她捉住董理的手，感到董理的手微微发凉。

“不用了，我跟他，”董理想挤出一丝笑，失败了，“我们这次是真的分手了。”

“我根本就不信你们这个什么分手的鬼话，你们能不能对自己更诚实一点！”

“你不懂。我们这次是真的真的分手了，因为真的是不合适。”董理说。好像将“真的”这个词重复三遍，就再也无从否认。

“他爱你，你也爱他，哪里不合适？！”楚萌萌几乎是喊了出来。

“萌萌，你说爱是感受，我非常赞同，但爱除了要牵手要拥抱要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外，还需要感受自己。”

“什么？”

“爱也要感受自己。感受自己的心跳，自己的体温，自己的头脑，”董理艰难地说，“不能有那种自卑的感觉。”

“自卑的感觉？”楚萌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自卑的感觉？谁？董理吗？

董理不想再说下去了。每次提及羊旭，不知怎的，她总是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想跟一个人谈起他，他的种种好，他的温柔与幽默，他的体贴与深情，甚至于他生气时幼稚的举止和求和时的花样百出。她想通过跟他人倾诉想通过语言再一次感受他，就好像再爱一次他。

然后在语言戛然而止的时候放开他，在还爱着的时候放开，在还被爱着的时候放开，那段情就会如一年四季都保持着盛放姿态的紫罗兰，任四季更迭，它始终优雅。

“我不懂。但是我想，你错了。”楚萌萌说。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咖啡的香气跟空气一起一下就贯穿入肺，振奋了她。

“嗯。”董理哼了一声，在面对质疑时毫无斗志。6262xs

“你错了，你肯定错了！”楚萌萌如突然被拉入辩论场的候补选手，在茫然无绪的状态下选择先攻击对方。

两人对视，楚萌萌的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翘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让她眼中的光芒愈发耀眼。董理垂下头来，她心里是一阵空虚，还没有开始辩论就已经败下阵来。

辩什么辩！对错重要吗？在这种关系里，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感觉吗？

“自卑？你怎么想的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楚萌萌连续两个问号。

董理抬起头，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室内温度太低，她心中却燃烧着一小团火，那团火被封在身体里，一点点灼烧着她。

“这种感觉一直就有。”董理回答，“从开始的时候就有，只不过后来越来越强烈。”

“我想，没有人在所有方面都是自信的，总是在某一方面，在某一些比自己强很多的人面前，会有自卑的感觉。”楚萌萌叹口气，“我也有过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读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同学，漂亮极了，一举手一投足间，就吸引了全校男生的眼光，不仅漂亮，她还很聪明，对我来说很困难的课题，她可以轻轻松松就完成，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既喜欢她又嫉妒她，在她面前，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卑的感觉。”

“但凡她参加的活动，我再喜欢也拒绝，我害怕被拿来比较，但凡她参加的比赛，我一定放弃，我害怕成为她的手下败将。”楚萌萌说。她脸上是淡淡的笑，看不出是回忆不愉快往事时的苦笑，还是时过境迁后的云淡风轻。

“也许其他同学也都有这种感觉。在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面前，这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不过看我们怎么消化掉这种感觉，真正的强者会将它转化为一种动力，让自己更强大起来。”

“多年以后的一次同学聚会，我跟那个女同学喝酒畅谈，你猜她跟我说什么？”楚萌萌冷不丁又抛出一个问题。

正听故事入迷的董理猝不及防，条件反射一般重复，“她说什么？”

“她说，”楚萌萌慢条斯理地答，“她说她也很自卑。”

“啊？”

“她说看到我能够跟老师同学打成一片，总是能够很快地融入一个集体，总是能够交往到各种性格的朋友，她很羡慕，尤其，”楚萌萌说道，“看到我总是能够收到很多情书很多表白，她很嫉妒。”

原来，我们在羡慕他人的同时，也在收获他人的羡慕眼光。能够吸引全校男生眼光的女同学，却从不曾收到一份真诚的表白。

“或许真是曲高和寡。”楚萌萌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董理也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楚萌萌说这一段，是不是跑题了啊？

“我想说的是，有自卑这种感觉太正常了，遇到强者难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楚萌萌加重了语气，“在爱情中，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唯独在爱情中，这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我，我，”董理说不下去。她知道楚萌萌是什么意思，在爱情这种号称最神圣的关系中，应该无关身份地位学历外貌等等孰优孰劣的权衡对比，自然也不应该有自卑自负之类贬义词的容身之处。

“如果你有自卑的感觉，我想是因为，你还不够爱他。”楚萌萌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