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旭抓住了董理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掌握下，轻微地挣扎了一番，不动了。她看着他，再看看四周。

周围有很多的人。一些陌生的面孔，偶有几张也似曾相识。也许真有认识的人，但有什么关系呢？

认识又如何？谁又真的关心谁？就算是有点什么八卦的想法，谁又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呢？

董理再看向手。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也许是刚刚吃了鸡腿，手上的油还没有擦干净，也许是他的手在冒汗，董理觉得两只手之间有一层液体在流动。

“你坐下来，我不要可乐。”羊旭说。他放开了她的手。

“怎么搞的，手上这么多油。”

他在桌上找到纸使劲擦手。

董理感觉到了他的尴尬。他局促不安，他急于表达因而语无伦次，在她的面前，他的自信不见了，他的幽默感也消失无踪了。

董理坐下来。桌上的鸡腿鸡翅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都慢慢变了颜色，表皮皱了起来，像生气了不开心似的。

很多事情，都是经不起等待的。人们常说“趁热打铁”，人们也常说“黄花菜都凉了”，对于温度的态度可见一般。爱情也是一样，一定需要一定的温度。当温度降了下来，余下的可能就只有尴尬了。

“我很想你。我应该早点回来。”羊旭说。

这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责任都在于他的纠结犹豫。

董理不看他，手里握着可乐的杯子在转。

“我应该早点跟父母说。在没有跟他们说清楚情况之前，不应该让你们见面。”羊旭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我说了我不同意。”羊旭的声音高了起来。

“我不同意分手。”他压低声音，再说了一次。

“我并不想你。你说你想我，但是我并不想你。”董理说。必须狠下心来。看样子，狠话必须要由自己来说了。

“我不相信。”

“已经结束了。不要再试着做什么，没有必要。我们应该早点看清楚这一点，”董理抬起头看着羊旭，眼里是坚决，“我们，以后不要再纠缠。”

“不。不。”

董理将已经空了的可乐杯子捏扁了，折叠一次，再折叠一次，最后扭曲成一团。她的心里难受得很。

世界上不是有写信打电话发邮件的方式吗，为什么还是要面对面地说这些呢？

看不到对方的脸，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才可以将决绝的话表达出来啊，就算是流着眼泪心如刀绞，该表达的还是可以完整表达出来啊。面对面地说出分手，看着那个爱过的或者还正在爱着的人，说出那些自己也不想相信的理由，真是一种酷刑啊。乾坤听书网qks

“我说过，我害怕那种随时会失去的感觉，害怕那种两手空空的感觉，我是认真的，当有了这种害怕的感觉，就不会再有那种恋爱的感觉了，不会有了，你懂吗？”

“我懂。”羊旭说，“不，我不懂。”

“你必须要懂，你懂了，才能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能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是什么，我们分开，你会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生活。”

“我说了不同意，我才不要分开。难道因为害怕这种可能会失去的感觉，我们就要丢掉手中可以抓住的幸福吗？”

“什么？”

“我们能够幸福。我们不是幸福过吗？不要否认，我看得出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是幸福的，你为什么要去想可能会失去？说到底，就是你不相信我。”

董理说不出来话来了。羊旭说的很有道理。他说的是对的。“可能”是多么诡异的一个词，因为可能会失去，就干脆全部都不要吗？这个是什么混蛋逻辑。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诗人早已用慧眼看透了一切，看透了某些可怜人的懦弱，看透了某些懦弱的人的可怜。

“可是，什么是我们能够抓得住的？我们到底能够抓住些什么？”董理弱弱地问。

“彼此。我们可以抓住彼此。我想抓住你，有了你，才有了其他的一切，其他的一切才有了意义。”

“可是，你明明可以抓住更好的。不用看太远，你就看看你的四周，那么多更好的。你，应该试试。”

“我不想试，我干嘛要浪费时间去试，”羊旭盯着董理的眼睛，“你就是最好的。”

不要看着我，你为什么要用如此炽烈的眼神望着我？你这样看着我，就像我们初中物理课上做的那个凸透镜试验，我承受不住，我会成为一个小点，我会开始着火，我会燃烧。

董理在心里默念，羊旭，请不要再盯着我，不要把我当成那个焦点，那很危险。

唉，就知道会是这样，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会像个傻子一样，傻得说那么多大道理，傻得以为他会听，傻得以为他会同意她的决定，傻得以为他也会因为一个可能就放弃。

“不是说饿了吗，赶紧吃吧，都要凉了。”董理转移话题。

“我们晚上去吃好吃的吧？吃火锅怎样？”

“不去，我没有时间。”

说什么火锅啊，我们讨论的是一起吃饭的事吗？董理觉得事情失控了。但是她必须尽力将它拉回来。

“羊旭，”董理说，“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也是经过仔细考虑了的，我希望你也能够好好想一想。”

这是今天见面以来，董理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羊旭不说话。他很失望，对自己失望。最后，他还是不能改变董理的决定，就算他急急忙忙赶回来，就算他道歉，就算他一次次表白，他也还是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真的狠心。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说。又更决绝了一点。她原来是如此一个狠毒的女人。

“董理，”他也叫她的名字，“两个选择，第一我们去吃火锅，第二，今天晚上八点钟，我会去找你。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