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人很多。为了观看激动人心的升旗仪式，早起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人群中不乏才几岁大的孩子，睁着睡眼惺忪的眼，被父母紧紧地攥着手。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董理无法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找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在的士车上，她发信息给他，“我等你”。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机屏幕，她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复。

羊旭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他的声音遥远而清晰。他像是待在一个空旷无边的田野，有风呼呼吹着，将他的声音完整无误吹入手机，传给董理。

“我等你。”他重复着她的话。

到底是谁等谁？董理的眼睛有点酸。她说好。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等。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人潮汹涌，他们的等待变成了焦急地寻找。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发现这样很傻。

“我们打开微信，共享实时位置，然后你不要动，”羊旭打来电话，“董理，你不要动，我来找你。”

董理打开位置共享，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她看到地图上方是两个圆圈，自己和羊旭的微信头像并排靠着，那么近。

董理的微信头像是一片黄色的枫叶，羊旭的微信头像是一本书。再往下看，头像又隔得远了些，他们之间是几条不同颜色的线。

那些线是他们可以选择的路，看上去不长，董理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很好，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董理盯着地图，看着那本书朝着枫叶移动着。近了，更近了。她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现在，他在朝自己走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站在自己面前。

她该说什么呢，她总要说点什么。她说了那么多次分手，她的理由总是那么多，现在她该怎么推翻那些看上去无比坚定的拒绝。而他，会说什么呢。

董理想像着见面的场景。她想象不出羊旭的表情。

旁边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哭了起来。估计是没有睡好就被父母早早喊起来了，正在发着脾气。眼泪糊了一脸，家长手忙脚乱地哄着，翻包找纸巾。但很明显，没有找到。

董理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递给了小女孩的妈妈。

“谢谢，快点谢谢阿姨。”家长教着孩子。

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董理的包。大人的包总是像个魔术箱，既然能从里面变出纸巾，那么变出糖果和蛋糕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不好意思。”小女孩的妈妈忙抓住女儿的手。

“没事没事。”董理说。

小女孩又开始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没有睡好的孩子，不能随心所欲的孩子，只能用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小孩的哭声让董理的心更乱了。要不要换个地方？她犹豫着。羊旭要自己不要动，他到哪里了？

不管了，还是走开一点好了，反正他总能找得着她。

她刚走几步，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右胳膊揽住她的肩，而他的左胳膊有力地圈住了她的腰。“不要走。”他说。

他在她的背后，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身上是夏日青草的味道。

“我不走。”她说。

他松开了她。他站在她的身前，看着她。

董理抬头看他。早晨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脸部曲线是柔和的，他的眼神是柔和的，他的微笑也是柔和的。他就像一副水粉画，整个人都朦朦的。一圈淡色的光，围绕着他的身体。

“不要哭。”他说。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一场梦。

她点头，又摇头。她乱了方寸。

她的头发在晨风中飞舞。裙子也飞舞了起来。大大的裙摆，像一面黄色的旗帜。她忙用手去挡。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他替她挡住风。

“裙子很好看。”他说。

她抬头看他。她总是忍不住想看他。他穿着白色长袖衬衣，黑色西裤，正式得像要去参加一场会议。

他不让她看。他俯身下来，他的气息席卷了她。他的嘴唇柔软，他像找到失去很久的宝贝，一遍遍地检查，一遍比一遍更加热烈。

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董理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回应着他，更紧地抱住他。她不会走。他来了，她怎么还会走。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静静依偎着，观看了整个升旗仪式过程。

仪式结束后，人群慢慢散去。天大亮了，街上汽车多了起来，行人也多了起来，周围的声音都放大了起来。他们还是依偎着，像被震撼住了，定住了一般。

“董理，”他轻轻喊她的名字。

“嗯。”她的手缠住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字。

“我们现在回去，见我爸爸妈妈。”

“什么？”董理停住手上的动作。

昨天晚上，羊旭的父母回去后，说了在书店见到董理的事情，羊旭这才知道董理也在北京。他看到了那本时间，知道父亲竟然还排了许久的队，要了董理的签名。

羊旭注意到，父母在提到董理的时候，脸上也是微笑着的。这是一个好迹象。看样子，父母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顽固。他们是老年人，新时代的老年人，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拥有着很强的接受能力。

不过，就算父母还是坚决反对，羊旭也决定坚持下去。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董理。只要董理答应他，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给董理发了信息，却迟迟等不到回信。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她手机没电了她睡着了她手机掉了，他用一个假设推翻另一个假设，编造一个又一个理由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终于等到了她。他说你不要动，我来找你。

他走得飞快，看着地图上两人的头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远远地，他看到她站在人群中，如一朵清新淡雅的小花。可是，她好像要走了，她改变主意了吗？他一阵心慌，加速跑了起来。

风从身体穿过，他也穿过风。他跑向她，从背后抱住了她。

“跟我回去，我要正式向我父母介绍你。”他轻轻捏捏她的手。

“你想好了？”

“我不能再放开你。”他又想吻她了，他拼命忍住，“董理，我不会放开你，那样我会遗憾一生。”

“那就不要放开。”她看着他的眼睛，“放开你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