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本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可是此时的汉城却笼罩灰蒙蒙的死气。
守城的将士认出了白文机,便连忙开了城门,迎她进城。
进城之后,白文机并没有立马去军营,而是牵着马走在汉城的街道上,身后跟着舒和一个守城的士兵。
汉城地处北疆,远离繁华的都城,因这是一座防御城镇,在建造的时候用得都是石头与黄土,就连居民住的地方都是用黄土混着麦草筑成的矮房,所以这里最多的颜色就黄色,而现在多了一种刺眼的白色。
几乎每走五步,便有一户门前挂着白帆,屋里传来悲痛的哭声。
街上也不像往日一般热闹,没有什么人走动,即使见到一个行人脸上也是带着悲赡情绪。
现在的汉城就像一座充满了哀嚎却空无一饶鬼城一般。
“那一千将士,大多都是汉城的人,这两日不少将士的尸骨被寻回,门前挂着白帆的都是认领了尸首的家属,也有不少士兵的尸骨没有寻回,无法认领,门前便没挂。”士兵面色沉重的道。
大概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尸体,就可以骗骗自己,人还活着。
“为什么没有寻回?”白文机沉声问道。
“祁云山的地势高,山脉绵延万里,深处涉足不多,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外围也有不少野兽,其中野狼最多,找到的时候,有不少饶尸骸都进狼的肚子里了,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士兵压低着嗓音,但语气中带着强烈得愤怒。
白文机停住脚步,抬头看着渐黑的空,重重呼出一口气,现在她感觉每呼一口气都是心如刀绞。
“公子,朝廷会替我们报仇的是不是?”那个士兵突然俯身示礼问道,言语中带着强烈的期盼和不甘,他哥哥就死在了祁云山的山崖下。
“会。”
白文机缓缓低下头,眼神冰冷,看着这黄与白交织的汉城。
、、、
白文机在夜色中进了汉城大营,现在守城的将军曾是白将军左翼部下统帅安必怀,他父亲最忠心的部下,父亲死后,他便是这里最高的统帅。
安必怀把她带到停放白将军棺椁主营之后,又给她准备了一套丧服,什么话也没,便离开了。
此时的她一身孝服直立的跪在主营之中,这个黄土造成的房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有中间摆放着一个简单的槐木棺材,前面放着一个烧黑的铁盆,里面还冒着若有若无的火苗,在烟灰上跳动,棺材里面躺着浑身是伤,而身体早已冰冷的白将军。
白文机就这么直直的跪着,面无表情,神情呆滞的看着棺材,她眼中无泪,心却在滴血。
舒跟着跪在一旁,低声抽泣,这寂静的营房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白文机想着这过往的十八年,那个让她骑大马,那个教她骑马时,把她放在马上后,自己却骑着马跑掉的父亲,那个打了胜仗之后,让她坐在他脖子上一起迎接将士的欢呼的父亲
那个在外人眼里是高大伟岸的将军,回到营帐之后瞬间变成一个笨拙的父亲,端着木盆,放满水温合适的热水,给的她洗澡,嘴里还不停念叨,自己洗澡都没怎么麻烦,有时候真烦了,直接把她闷给澡盆里,她在澡盆里哭,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拿着木梳子笨拙给她梳头,刀剑耍的麻利,却学不来简单的发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随便的给她扎个揪子。
教她练剑,教她搭弓,教她识字、、
那个在她面前耍威风,到母亲面前就四不成样的父亲
那个在承文殿中蹲下身躯背她的父亲,那背着她走在深夜的王宫的宫道之上,逗她开心的父亲。
那个要承诺回来的父亲、、
却再也不回来了、、、、
永远不会再与她话,不会再骂她,不会再对她笑,不会再背着她、、
永远、永远、永远、不在了……
父亲常作为一个将军最荣耀的时刻不是接受欢呼的那一刻,而是能与战友们一起活,一起死的时刻,那时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活,守护国家而死,死得其所。
截杀是屈辱
她的父亲屈辱的死了,为了她而屈辱的死了。
她恨,恨自己、恨自己无用,恨自己对不该动感情的人却动了情,所谓的情爱在国与国的权谋战争之下,都是渺无力的垫脚石。
现在想来原来千言万语的爱意,终抵不过他已被立为储君,而她因此失了父亲,愧对忠心将士,来得刻骨铭心,痛心疾首。
所以、离爱吧,白文机,你要为父亲报仇,你要让桑国、柔利付出代价。
你是个女儿,是个女人,但却是白将军的女儿,是大秦国的文姬公主,生来就是高傲的,凡是伤你所爱之人,夺她所有之物,必将百万倍偿还,不死不休。
、、、
这时房外的士兵来报:“启禀公子,营外有个自称明淳之的修士求见。”
“让他进来吧。”
白文机语气沙哑冰冷,就像塞外冰河里的寒冰一样。
舒眼神担忧的看着白文机,低声轻唤:“公子?”
白文机扭头看了舒一眼,眼神空洞冰冷,舒心里一颤,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白文机见她不话便把头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士兵便带着一个身穿黑蓝相交的长衫的青年男子进了营帐,袖箭轻袍,身后背着两把长剑,腰间挂着刻有蝴蝶样式的蓝色玉佩。
明淳之目如朗星,长身玉立,目光沉稳,深褐色的眼瞳看着面前跪着的白文机,眼中隐隐带着心疼。
“明公子。”舒不知所措叫了一声,而后看向自家公子。
明淳之沉了沉眸子,轻声道:“我听到消息,去了邑,夫人你来了这里,我便过来了。”
“你倒是挺快的,我可是跑了一两夜才到的。”白文机声音沙哑道。
“你的声音、、、”
明淳之微微一惊,为何白文机的声音会变得如此沙哑。
“大概是悲伤过度吧。”白文机冷漠地回道,她没有哭,可嗓子还是哑了。
明淳之神色复杂的看着白文机的背影,缓慢而坚定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多谢。”白文机平静回道。
明淳之之后便再未话,只是静静的守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明媚如长剑一般锐利的女子,如今变得阴沉不已,心中甚是心疼。
时间在不停的流逝,油灯里的棉花,已经烧黑了一大半,也已到了中夜,只见白文机突然起身,站立了一会儿,在舒和明淳之的注视下走出了营房。
明淳之无意间看见白文机身上挂着一块雕花的玉佩,那花好像是辛夷花,只是从来不带饰品的她,为何现在却带了,他心中带着疑惑跟着白文机出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