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外面的乌云聚集,要下大雨了。不知道下班的时候会不会停止,我还穿了不防水的鞋子。我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前端已经有些磨损了,磨损的部分树立起毛茸茸的纤维,随着我脚上的运动,而有节奏的飘动。
窗外传来雨声,雨水穿过空气,随着重力加速度冲击到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应该很疼吧。就像是一个一个选择跳楼终结自己生命的人,也应该很疼吧。这种疼痛会持续多久呢,我不知道。
我习惯性伸手到左边胸前口袋里拿笔,却扑了个空。对哦,把笔给了那个小朋友。那个小朋友看起来不太健康的样子啊。我真是傻了,健康会出现在这里吗。但是啊,那白皙的皮肤下,青色紫色的血管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喘着气的时候,仿佛还能看见血管的起伏。
我打开左手边第三个抽屉,拿出红色的双肩包,拉开拉链,把手伸进内衬口袋里,冰凉的触感由手指传入心里。
它在告诉我,它想要更多。
老赵挂下电话,侧身对王逸寒说。
“程队说,李羽卉要重点跟一下。”
“队里是发现了什么吗?”
“说是去见了林染,林染否认与这件事有关,还让我们去查李羽卉。”
“林染没说为什么吗?”
“没有。匡平那边还在跟林染。不过你说,林染虽然没有目前来看没有动机,但是她是怎么知道李羽卉有问题的呢?”
“嗯。”
“哎,我们再去问问吧。如果林染和李羽卉接触也就是一起聊天那一段时间的话,等下聊天内容就要问详细点了,哼,还怕她看得出来而我们看不出来吗?”老赵说着说着似乎有些不服气的意思了。
“好。好好查查。”王逸寒转身看了眼老赵。老赵突然愣了一下,虽然接触不多,还是第一次在王逸寒眼中放出一种光,一种竞争者的兴奋,即便他努力压抑着。
两人来到天河草原对面的小卖部,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在小卖部里见到了照片中和林染、李羽卉一起聊天的女人,徐莉。简单说明了来由,徐莉开始回忆那天的事。
“那天我们也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老公早上开门,听见了天河草原里面有人叫喊着出人命了,然后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着铺子。警察要找他问话。我老公和我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过去了,这时候有几个熟人过来了,我们站在店门口聊天。没多久,我们就看到了李小姐过来了。我们之前一直碰见的,她经常带孩子过来玩,小孩子嘛都是在一起玩,所以我们也偶尔会聊聊天。她不是天河草原的员工吗,我就以为她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喊她一起聊天。不过,她好像也不太清楚。”
“能回忆一下谈话内容吗?”
徐莉皱起眉头,“真的不太有印象了,就是问她是不是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也不知道,还在问我们怎么了。然后她好像联系了同事,告诉我们确实有个保洁被杀了。”说到这,徐莉叹了口气。
人,总是这么奇怪,明明是会让自己产生恐惧、不安、焦虑的事,当披上了未知的外衣,还是想要去靠近,去接触,去探索。王逸寒看着徐莉,指着手机上的图片问道。
“那这个女人呢,之间见过吗?”
“没有,之前没见过。”徐莉想想回答道:“那天也不是所有人我都见过的,可能只是凑巧过来看热闹的吧。”
“我们有拍到她参与了你们的聊天,还记得她和你们聊了些什么?”
“仔细回忆一下。”老赵补了一句。
徐莉盯着手机上的照片,说道:“这个人我印象蛮深的,她原本一直站在一边,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不是我们江芡人,是外地的。好像最后问了一句,好像是想给孩子买礼物,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建议。我们本来也蛮奇怪的,但是她看起来也挺友善的,所以就和她聊了。她好像对李小姐的一些建议比较感兴趣,李小姐还把一些礼物预定的店铺给她看了,手机上。嗯,这个女人该不会是?”
“只是正常问一下。能再回忆一下细节吗?”
“哦,对了,李小姐给她孩子订了一匹矮种马,就是那种可以租一段时间的那种。那个人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一直在问哪里可以预定,还有要注意什么的。”
“矮种马?不便宜吧。”老赵问道。
“是的呀,李小姐说她家孩子一直想要,所以就给订了。我们还说到时候要沾沾光,让孩子一起玩一下呢。小朋友嘛,就是喜欢这种动物什么的。”
再问过一些细节,老赵和王逸寒往旁边的酒店走去,程海和匡平还在酒店房间里等着他们。
老赵纠结了很久,还是憋不住,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氛围。
“我查了一下价格,可真不便宜。她怎么有钱去订的。而且,有这钱,她还不如给孩子看看病,家里还有老人。她这上班,工资也不高,家里那情况,唉,想不通。”
“对。”
“你觉得呢?”老赵突然想多让王逸寒说话,于是丢了一句话给他。
“李羽卉的收入,加上老人孩子的情况,肯定支撑不起这个价格。假设她丈夫没有给她留下一笔钱。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钱不是她出的,所以她不心疼;一是这个钱是她想办法弄到手的。”
“没错。”虽然王逸寒话说的隐晦,但是确实是这样。目前看来这笔钱的来源是需要查一下了。
在房间见到程海后,老赵简单把相关情况和两人的猜测汇报了一下。程海随即联系朱平平,让他查一下死者文印塔、李羽卉近期的资金情况,并且重点关注一下李羽卉的资金来源。
程海坐在沙发上,指尖在文档上滑动着,他看来无数遍的死者的尸检报告。突然坐起来,“不行,王逸寒,你先回去吧,不早了,明早和朱平平再去筛一遍信息。匡平,接着盯林染,一步不准落下,有什么事随时汇报。老赵,跟我走一趟。”
老赵点点头,跟着程海走了出去。
“程队,咋了这是,我们现在去哪啊?“只有两人的时候,老赵放松了下来,看着程海还拧巴着的脸,问道。
“我记得,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就安排了人去文印塔的家里搜过了,对吗?我们再去一次。”
“嗯,当时我和李翔带人去的,没记错的话,也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一个独居的小房子,不是已经没有亲人了吗,所以在屋子里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嗯,我们再去看看。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还是那么多疑啊?哈哈!”
“怕是改不了了,怎么办,不过去一趟我心里不踏实啊。”程海笑着对老赵说。
“还有一件事,王逸寒那小子,你怎么看?”老赵看了眼程海,问道。
“这事得我问你吧,不是和他跑了一天吗?”
“挺细腻一孩子,也知道隐藏锋芒,踏踏实实干我们这一行的话,以后是个好手,你要好好带啊。”
“我也觉得,一起进来的这几个孩子,朱平平,性子温顺,单纯善良,匡平,踏实肯干,执行力强,唯独王逸寒,我倒希望他是踏踏实实干这活的。”
“太聪明了吗?”老赵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你师父以前也这么形容过你啊。别操心了,每个人啊,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可以引导,却不能帮他们做决定。”
程海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他知道师父曾经也对他,有过这样的评价。
推门进入文印塔的房子,虽然从小区情况就可以看出文印塔的生活水平,但当门推开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潮湿感,还是让两人愣了一下。老赵伸手摁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两人开始在房间内查看情况。死者独居,家里依旧摆的满满当当,看得出来,平时一些该扔的东西也舍不得扔,渐渐的,房间里可以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老赵打开冰箱,说道。
“估计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回不来了。冰箱里还有些菜,哎!”
程海闻声走过来,一块皱巴巴的生姜,几根泛黄的小葱,保鲜盒里还有没吃完已经变质的菜。程海突然心里涌出一种悲悯的情感,为着生计如此努力活着的人,经历过这么多苦痛之后,究竟什么样的动机,会让凶手对她下手啊。
收拾起情绪,程海推开储物间的门,说是储物间,其实也就是用木板隔断出来的空间,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物品,看得出来,都是死者儿子的物品。码放整齐的球鞋,从小学开始攒起的课本,按日期摆放的运动杂志,这一个小小的储物间,灯光比客厅还要亮,东西繁多,却看不到一丝灰尘,可见文印塔对儿子的怀念。
文印塔的家很小,堆得东西杂乱,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去查看的东西。每件物品,都是恰如其分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地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程海坐在文印塔家里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一边的老赵,已经翻起了垃圾桶。
“从动机来看,死者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目前调查的情况并没有与人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如果是为财,李羽卉是有动机了,但是死者并没有钱啊。不符合李羽卉的目标,再说如果李羽卉为了给孩子治病,还说的过去,为了一个玩物,有这个杀人的必要吗?还有,凶手为什么要在伤口上做二次伤害,如果出于愤怒完全可以捅在两个地方,为什么?”程海说着他的想法,老赵听见他说话后就停了动作,一直蹲在垃圾桶边,保持着翻垃圾的姿势。
看见程海心烦意乱的样子,老赵说道。
“不是让朱平平查了资金流水吗,别急。不过啊,不管是什么动机啊,能够做到在捅第一刀以后还能那么精准的捅在同一位置,死者也蛮配合的嘛,要是我,第一刀下来早结拼命反抗了。”
程海突然抬起头:“因为死者已经反抗不了了,可是等到死者无法反抗再拔出凶器,插在同一位置,溅出的血迹必然喷到凶手的身上,凶手何必冒这么大的险呢?”程海开始用手掌捶打自己的头部。
“因为他,变态吗?”老赵尝试缓和一下程海陷入的紧张气氛。
“老赵啊,不管怎么样,文印塔应该对电子设备的使用没那么擅长,我还是觉得如果有什么线索,一定在家里,我们接着翻吧,今天辛苦你了。”
老赵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查找线索。
偶尔从物证里抬起头,看见老赵在灯光下星星点点泛着亮光的银发,想到了当年和师父、老赵一起跑案子的岁月。都已经这么久了。
老赵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几张皱皱巴巴的纸,一边说道:“啥玩意啊,自己都吃不饱了,还收集这么多捐赠的宣传材料,怎么的,打算把屋子里这堆东西捐了吗?”
程海抬起头,伸手示意,老赵顺手递了过去。宣传材料还是近期的,版本显示是上个月的。为什么呢,这样的宣传材料,应该没有多大可能出现在文印塔的家里。这个宣传材料,显得与这间屋子,这个人,都那么的格格不入,程海让老赵把类似的折页都带回去。搜查了许久,并没有别的值得注意的地方,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老赵拉着程海去吃了宵夜。
第二天一早,程海就收到了朱平平的短信,有进展了。程海简单洗漱就赶往单位。人到齐后,程海示意朱平平开始,朱平平站起来,开始汇报工作进展,“大家早上好,我现在简单说一下案件的最新进展。首先,林染的卷宗已经传过来了,经过初步核查,与此次案件并没有明显的关联。”大家应声看起了手边的相关资料。
“根据程队的指示,我们查了一下李羽卉的资金情况。不难看出李羽卉生活拮据,大部分的收入都用做儿子张成林的医药费。张成林,9岁,先天性心脏畸形,去年开始动手术,先后2次手术,根据最新的状况,手术并不能延续多长孩子的生命,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治疗,情况并不乐观。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李羽卉消费异常的情况,我们查询了她的资金往来信息,发现她于案发后的第三天,她的卡上多了37万元现金。是她婆婆张小容转给她的。张小容当天在彩票官网上兑换了一张37万奖金的彩票。”
说到这,所有人都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朱平平。
“对,就是这么巧。然后李羽卉消费了1万3千元预定了网上的矮种马租赁服务,这匹马将于明天到达江芡市,大约租赁一个月的时间。剩下的资金已经开始给张成林预约检查和后续治疗了。我们查了彩票公司的销售记录,这张彩票是在城西一家网点销售的,根据线上消费记录,找到了购买该彩票的葛云台,据说当时他也就是一时兴起买了彩票,后来找不到了,也没有再关注,并不知道彩票中了奖。而这位葛云台,在一周前曾经带着女儿去天河草原玩。”
程海思忖后,说道:“所以说,现在是有可能这位葛先生买的彩票中了奖,却意外在天河草原丢失了。保洁文印塔打扫时捡到了这张彩票,又不知为什么李羽卉知道了这件事,杀害了文印塔,盗走了彩票,是吗?有证据文印塔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这个猜想。“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程海抬头扫视全场,目光落在了正在低头看平板的王逸寒身上,“王逸寒,你有什么看法,你也是接触过李羽卉的。“
“直接去问林染。“
全场哗然。
“林染,也是我们的怀疑对象,虽然现在她嫌疑较轻,但是不代表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直接去问她,不太好吧。“老赵见程海没有说话,便质疑道。程海一直盯着王逸寒等他给一个解释。
王逸寒不慌不忙地说道,“林染和李羽卉的聊天内容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并没有什么可以断定李羽卉罪行的证据,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李羽卉当时使用手机时林染看到了什么。不然林染不会那么笃定李羽卉才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那么,我们要么去申请搜查,打草惊蛇;要么,就先去问林染。至少现在李羽卉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怀疑到她身上,她还有孩子要治病,总归跑不了。“
程海暗暗吸了一口气,王逸寒的建议无疑是最为直接的,不能打草惊蛇。但是他在现场盯着林染的事情让程海十分介怀,为什么那时候他就知道盯着林染呢?
“说的有道理,这样,我、老赵和王逸寒,我们再去找一下林染。你们再查一下李羽卉的其他信息,特别是有没有能够证明案发当晚在天河草原附近的证据。朱平平,再查一下天河草原监控,葛先生丢彩票那天的,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
“是。“大家纷纷答道。
众人纷纷收拾起身离开会议室,程海注意到刚刚吩咐任务时,王逸寒听到去见林染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微微皱了下眉,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内心从未有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