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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解决了。

解决了,就轻松多了。

本就不应该停留在江芡的,早点选择离开不就行了吗?

无趣?没有你,我就无趣了吗?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做的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吗?无趣早已是我人生的主旋律,但不会影响到我,我在做的事,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好好休息吧,你再也不用为任何人烦恼了。

很高兴认识你。

可惜没能早点认识你。

何丹看到匡平的信息,已经快傍晚了。她这两天跟着师父忙得焦头烂额。

从郑暮云,孙刚,再到林染。这三个生前完全不认识的人,现在整齐地并排躺在三张工作台上。

“多少年没有发生的大案子就让你给赶上了。”李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何丹火速给匡平回了短信,重新换好工作服,回到了李桐身边。

“师父,”何丹问道,“是有什么疑点吗?要再看一遍。”

李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在想,这三件案子如果是同一个嫌疑人所为,时间间隔这么短,他一定来不及像之前一样做得滴水不漏。我还想再检查检查,哪怕是能找到一点可能性也好。”

“是,那我们从哪开始?”

“小孩子吧。”

何丹和李桐走到了最左边的工作台前。

“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李桐时常会考考何丹。

何丹走向前,看着眼前逝去生命的小小躯体,“死者体表除了胸口这里的伤口,没有明显外伤。伤口有生活反应,且出血量大,是生前造成的。也是死者主要的死因。死者头部如她父母所说,有一个肿瘤。”

“还有呢?”

“死者的指甲里有些碎屑,与现场发现的刮痕相符。”何丹想不出还有什么了,只好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如果真的在短时间内完成杀害,放入音乐钟内。孩子突然挣扎怎么办?错过了可就白费力气了。”

“孩子已经遇害了,然后放了进去?”

“不对。如果是这样,我们会在音乐钟外的花坛,或者路上看见血迹。”

“所以说,伤口的形成一定是在音乐钟内的。这一次,嫌疑人选择把凶器留在死者体内?”

“嗯,这和现场发现的血液喷溅痕迹也是符合的。不止如此。这把刀还是苏华山买的。”

“哦,对,还有苏华山的案子没有破。”何丹有些气馁。

“别打岔,接着说。”

“既然这样,郑暮云在被放入音乐钟的时候,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对,失去了意识的话,就方便多了。”

看到李桐点头赞同,她接着说道,“脑部我们检查过了,没有外伤。那么是药物作用?”

李桐听完转身拿了材料,递给了何丹。何丹接过来,翻阅了起来,她一脸无奈地说道:“师父,你这是何必呢?你早就知道了,现在还来问我?”

“总有一天你要独当一面的,要学会思考各种可能性。现在我们通过胃液分析,已经知道了郑暮云死时是意识不清的。接下来呢?”

“接下来?接下来把这分析结果交给程队长啊,让他们去追查药物的线索。”

“我是说,在这具尸体上,你还能看见些什么?”

“胃内容物消化程度?显示她吃了晚饭?”何丹问道。

“是,也是一种线索。只不过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太高,已经看不出什么线索了。下一具吧,孙刚。”

两人移动到中间的工作台前。

“孙刚,白鹭公园公共卫生间内发现的。脖子上有钓鱼线勒出的伤痕,勒出的痕迹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是被人勒死的。同样,伤口有生活反应,出血过多,导致尸斑形成的很少。”

“嗯。继续。”

“手指上有一些伤痕,新旧不一。他经常在白鹭公园钓鱼,手指上的伤痕应该是平时钓鱼留下的。”何丹蹙起眉头,“不过,既然他在公共卫生间被杀害时,没有大声呼救,也没有弄出特别大的动静,难道,他也被下了药?”何丹抬起头,望向李桐。

李桐又转身拿起一份材料,递给了何丹。

“师父,你这,哎!”

“先别哎,先看材料。”

何丹翻起了材料,“没有?没有被下药?”

“至少常规检测那几项都没有检测出来。”

“那他为什么没有反抗?”

李桐摇了摇头。“看看第三具吧。”

“林染。”何丹说道,“窒息死亡。她好像是唯一一个窒息致死的。”

李桐点点头。

“指甲里有一些碎屑,应该的濒死的时候,刮擦到躺椅的扶手。其他,没有什么呢。”何丹想着干脆承认看不出什么了。

“不错,林染身上的线索很少。”

何丹没想到竟然意外得到了老师的赞同。“那,是不是有可能和之前的案子不是同一个嫌疑人做的?”

“暂时没有发现可以并案侦查的证据。”

“但是师父你觉得是同一个凶手。”何丹说道,不然师父不会把他们放在一起重新检验。

她清晰地听见了李桐的叹息声。

是啊,她说得没错。明明找不到并案侦查的证据,却还是要希望有所发现。

“你说得没错,这次是我的不对。”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明显证据可以并案,我这样就是在误导你,也在误导我自己。”

说着,李桐接过何丹手里的材料,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李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何丹低下头,对着躺在工作台上的林染说道,“你看我师父,怪不怪吧!”

说完她感到背后发凉,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在这里和尸体说话。要是林染开口回答了,她还不得被吓死。她赶紧把收尾工作完成,还答应了匡平他们一起去吃宵夜呢。她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对三她也不是对手啊。

何丹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林英玄见她来了,往里挪了个位子。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点菜啊,我都饿死了。”何丹见没人出声,便说道。

“来来来,点菜,何大法医,你喜欢吃什么?”朱平平应和道。

两个人商量着点完了菜,桌上又恢复了一片沉默。朱平平小心地观察着桌上的形势,匡平看起来有心事,林英玄则是满心不在乎地吃着花生米。只有他和何丹,努力地维持着桌上的谈资。

菜渐渐上齐了,匡平拿起杯子说:“我们也好久没聚了,明天还有工作,大家以饮料代酒,先喝一个。”

三人都举起了杯。

“是好久没聚了,上次还是何丹来的时候,我们给她开的欢迎宴。”林英玄说道。

“是啊,就差王逸寒了。”朱平平话没有落音,就感觉左右两脚同时受到了攻击,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何丹和林英玄带有警告的眼神,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何丹立马接过了话题:“那叫欢迎宴啊,那是烧烤摊,你就蒙我吧。”

“烧烤可是大餐啊,一般我们聚餐都不吃这么奢侈的。”林英玄接着说道。

又一个话题消失在空气中,朱平平原本话最多,现在却因为说错了话,不敢再开口。

匡平也察觉到氛围有些奇怪:“怎么了这是?大家多吃点菜,明天还要接着干活。”

“吃菜,这个水煮牛肉一看就不错。”何丹说道,林英玄立马在一旁应和着,“我就爱吃水煮牛肉,我来尝尝正不正宗。”

“哎呀!”朱平平把筷子一扔,说道,“我受不了了。我来说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他不知道我们有多信任他吗?他城府怎么这么深啊。”

“我相信他没有杀人。”匡平打断了他,朱平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们,就是想和你们谈谈案子的事。”听到匡平说话,何丹和林英玄默默放下了筷子。

“王逸寒这个人,我已经不想再去讨论他了。但是这个案子,林染的这个案子真的是他做的吗?”匡平摇了摇头,“我不信。”

“你觉得可以和之前神秘人犯下的案子联系起来?”林英玄问道。

“至少法医鉴定方面,我师父说没有发现可以并案的证据。我们刚刚才重新检查了一遍。”何丹说道。

“你刚刚尸检完,还能吃得下饭?”林英玄问道。

“能!我还饿极了!”说着夹了一块肉塞到了嘴里,大口地嚼了起来。

“佩服。”

“别闹,何丹,法医鉴定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我昨天没有去现场,你们这边呢?”匡平又转向了林英玄。

“没有。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林英玄喝了口饮料,说道,“高淼老师回来了,之前她只是答应我帮我做一些检测。你猜今天下午她和我说什么来着?她让我把文印塔案开始,所有物证资料,都搬过去给她。她要开始跟这个案子了。”

“高淼是谁?”何丹问道。

“传说中他们科的大神级人物,从省里调回来的。”朱平平说道,“不过我们都没见识过,之前好像一直是病假,加上江芡也没什么大案子。”

“行啊,果然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你了。”

“高淼老师是真的厉害,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实习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知道被定在了江芡,和她成为同事,我还激动了好久呢!”林英玄满脸崇拜,“所以啊,我一定会好好帮助高淼老师,揪出神秘人的小尾巴。”

“哦,对了,”何丹打断了林英玄突如其来的亢奋,“有一个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林染死之前哭过。”

“不是正常的都会有一些,你们法医术语怎么说来着?”

“不是,应该是哭过。你说谁啊,让她哭完了,被杀害的时候连反抗都不想了。”

“她可能就是求死了。”朱平平说道。

“对了,朱平平,有个事情你要去查一下。王逸寒和林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我始终觉得他们之前就有交集。王逸寒之前是哪里人?”

“海州的。”朱平平回答道,“这还等你来问?程队一早就让我去查了,估计明天早上就会有结果了。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们之前在海州就认识。”

“真有这个可能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何丹说道,“我师父说了,这次的案子算得上江芡近十几年最严重的案子了,我们真是好命,叫我们赶上了。”

“你说呢?下午程队又被上面叫过去了。一下子三件命案连着发生,还闹到了网上,再不侦破,估计就完了。”朱平平说道。

“先别想那个了,要是不侦破,可能还会有人遇害。”

“这混蛋,找点别的兴趣爱好发展一下不好吗?偏偏出来祸害别人。那个小女孩才几岁呀,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刚刚还见到她,躺在那儿,那么乖巧。”何丹想起郑暮云有些失落。

“你打住啊,我不是很想听你工作时的细节。”朱平平说道。

何丹翻了个白眼,怼了回去:“你倒是想听,你听得懂吗?”

看着眼前的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匡平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下午他偷偷溜了出去,拿着身份证去通讯公司把所有的卡挂失重补了,当然,除了已经被王逸寒拿出来和林染用的那几张。那些已经在朱平平的重点监测范围里,他相信,如果王逸寒可以提前那么久办理电话卡来策划这一切,他留给自己的线索一定在其他的电话卡中。他看着手里的电话卡,去自助机器上查询通讯记录。

没有,手里的几张电话卡都是空的,近三个月没有任何记录。

匡平拿着电话卡回到了办公室,好在下午并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他一张一张卡插入了手机里,从邮箱,到网盘,一个一个尝试登陆。

终于,在一张0412尾号的手机卡注册的邮箱里,查到了收件记录。

他颤巍巍地将收件箱的页面滑到了最底端,点开了第一封邮件。

在这个宁静的下午,他看完了这个邮箱里的所有邮件。

他目睹了一个谋杀计划从雏形到完善的过程。

策划的人是谁?

要谋杀的又是谁?

回到了家,匡平放下背包,打开电脑,登录了邮箱。

“您好,近来可好?久疏问候,略有愧疚。本以为再次联系您,还需要一段时间,近来突闻将有变故,思来想去,还是希望您知晓。变故不日将发生,望您慎重,再慎重。”

“特意提醒,万分感谢。此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世间万物,终得有报。我自会处理。愿你平安顺遂,与此再无瓜葛。”

“怎会与此再无瓜葛。我知会与你,只因早前答应过你。既已知会与你,便是其中一份子。望你不要再有这类想法。”

“我虽无完全万全之准备,但有玉石俱焚之决心。你无需插手,不值得。”

邮件到这里停了将近两个月,两人没有再交流。如果这个邮箱是王逸寒本人使用的,那他到底是在警告谁将有变故发生呢?这个变故又是什么呢?“玉石俱焚之决心”,到底谁要和谁玉石俱焚呢?

再次发送邮件时,似乎行动已经开始了。

“您已经到了?我今日看到了你,你这样太冒险了。就像您说的,不值得。玉石俱焚也不值得。我们出来见一面,商量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计划。请您相信我,就像我相信您一样。”

“您知道我直接来见您,风险有多大,如果不想节外生枝,请约定时间与我见面。”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无论您有什么计划,请先停下来。望见面详聊。”

“事态紧急,无论计划如何,请立刻取消。”

匡平看了眼日期,是王逸寒、林染和他一起调查苏华山案件的那天。他记得,那天林染让他离开了一会,那段时间,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他们真的是碰巧相遇的吗?还是王逸寒听到了程海的安排,故意在那里等他们呢?

那天,是王逸寒发出了最后一封邮件,要对方取消计划。对方是谁?计划是什么?要与谁同归于尽吗?既然发出邮件取消,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动手。倘若他没有听从王逸寒的建议,动了手,遇害的时间就应该在苏华山之后。苏华山之后,依次是郑暮云,孙刚,还有林染。

林染!这个名字在这时显得如此突兀。刚刚何丹才说,没有证据可以将林染的案子和其他案件并案侦查,如果林染的死根本和这个案子无关呢?那么王逸寒就不是杀害她的凶手,而且一直劝阻凶手停手的人。

所以说,这个发件人行动了,而且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王逸寒什么也不说呢?如果说之前他一直想要靠自己来阻止这个人的行为,现在林染已经遇害了,他也成为了嫌疑人,为什么他不说出一切呢?如果我们一直将林染的死与神秘人案件相关联,就可能完全找错了方向。最重要的是,既然王逸寒已经决定替这个人隐瞒到底,有为什么要透露信息给他呢?匡平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见王逸寒。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刚露出脸庞没多久,就躲回了云层后面。已经深夜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清楚哪里奇怪,自从他上午见王逸寒之前就开始了。他什么也想不出来。如果这时候是王逸寒,他应该不费吹灰之力推理出一切吧。

难得的晴天,匡平是第一个到会议室的。他看着朱平平顶着鸡窝头,一张一张贴着照片。朱平平转身的瞬间,他看见了林染的照片,现场的照片。他没有去现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离开时的样子。匡平瞬间扭过了头,朱平平注意到了他这个举动,把下面的照片往上挪了一些,挡住了林染的脸。

程海进来,发现人已经差不多齐了。

“开始吧。”他说道,瞥了眼那个空着的位置。

“大家早上好。我先说一下,最近一个案件的情况吧。死者林染,海州人,因过失杀人入狱四年,前不久刚刚刑满释放。从顾城监狱出来,本应在江芡转车,回海州。不知为何,留在了江芡。法医鉴定这边显示死者是窒息死亡,和痕迹鉴定这边核对过,凶器应当就是留在现场的塑料袋。塑料袋里除了死者的指纹和DNA,还有王逸寒的。”说道这,他的声音有些失落。程海看了他一眼,朱平平马上说道,“室内还发现了许多王逸寒留下的痕迹。程队让我去调查了王逸寒与林染之前是否有关系。我们在林染居住的酒店的监控视频中,没有找到两人有交集的地方。但是在海州那边有了发现。王逸寒是海州人,林染在入狱前也是在海州刑警大队工作。林染被判过失杀人入狱的案子,涉及到海州当时的一位刑警,叫姚涧舟。姚涧舟有一个妹妹,叫姚涧芳。这个姚涧芳,就是王逸寒的母亲。去世的刑警是王逸寒的舅舅。”

现场一片哗然。程海的脸色沉了下去。

“王逸寒小时候父母车祸过世,是在他舅舅家长大的。姚涧舟出事的那年,他已经在舅舅家生活了十几年了。他毕业以后,就被分来了江芡。这回,正好让他遇见了林染。”

真的是正好吗?程海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在文印塔案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一直盯着林染。

“朱平平。我记得文印塔案最开始的时候,是你第一个提出现场围观群众照片里有林染的,因为她有过案底,所以当时提了出来。你是怎么认出林染的?”

朱平平猛吸了一口气,呆在了原地。“王逸寒告诉我的。”

现场出除了程海面不改色外,又是一阵躁动。

“他说,他感觉这个人眼熟,像是以前海州的那个凶手。我就核对了一下,果然是林染。”朱平平的语气里充满了气馁。他没有想到,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被利用了。

“继续吧。还有什么发现?”

“有的。那个,对了。”朱平平一下子思路有些乱,他冷静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看了一下林染在海州的案子,这宗案子不止一个受害人。林染在追凶的时候,还撞死了一位海州大学的美术教授,叫,叫张敏正。你们猜,这个张敏正的妻子是谁?”

程海正想开口让他直接说,就听见匡平的声音响起。

“葛安娜。”

“没错。”朱平平点点头。

这下子,包含程海在内,所有人都惊诧了。

“葛安娜?”程海站起来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大,吓到了不少人,“葛安娜?为什么我们之前从来没查到她?嗯?”程海走到白板前,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邮件就是王逸寒和葛安娜之间交流用的,葛安娜想要杀死林染,因为林染与此案关联,一直在警方的监控范围之内,所以王逸寒才会一再让她等一等。想到这,匡平摇了摇头。是啊,谁能想到这个和善的老太太呢?她昨天还来这里为林染奔走流泪。不对,她昨天来这里?就是这里,那个困扰着他的奇怪的地方。

“朱平平,林染出事以后,你都联系了谁?”匡平问道。

“啊?就她表妹,没有了。她也没有别的亲戚了。”

“程队,”匡平对程海说道,“我们要去抓葛安娜。”

程海转过身,匡平说道:“昨天下午葛安娜来这里了。那时,她已经知道林染遇害的事情了。”

“我,我没有联系她啊。”朱平平连忙说道,“她怎么知道的呢?”

“除非,她杀的林染。”程海说道,“老赵,你现在带人去酒店,看看她还在不在?看看她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朱平平,查一下她手机的定位,找到位置立刻去抓人。”

“是。”两人齐声答道。

“匡平,打电话,把王逸寒叫来。我倒是想问问他,这件事他到底参与了多少。”

“好,我这就去联系。”匡平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邮件的事告诉程海,他想要和王逸寒单独聊聊。

分配完任务,程海靠在桌边,看着眼前的白板。一个个逝去的人的脸孔就在面前,如果林染的死和神秘人无关,那此时这个神秘人还躲在某个角落里,伺机再次作案。他揉了揉额头,至少不是一筹莫展,还是要重新理一遍线索和关系。不能像王逸寒和葛安娜这样,已经在眼皮下活动这么久了,都毫无察觉。他看向了白板上林染的照片,她想到了吗?她也没想到吧,一直给她透露线索的警察,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她的老人,两个人都默默待在她的身边,怀着不轨心。到底为什么要留在江芡呢?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吧。程海摇了摇头,走出了会议室。

王逸寒接到了匡平的电话,便赶了过来。见匡平并没有马上去找程海,王逸寒心里松了口气。他更希望如此,希望和匡平先私下里谈谈。

“是葛安娜杀了林染?”匡平问道。

“不是。”王逸寒否认了,“不是她。”

“你让我看的邮件我看了,收件人就是葛安娜吧?”

“我没有让你看任何东西,你自己找到是你自己的事。”

匡平气结,但他并没有反驳,“你和葛安娜是通过邮件联系的。”

王逸寒摇了摇头。“匡平,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葛安娜。”

“这个你放心,程队已经派人去找了。”

王逸寒倒吸了一口气,“你们都知道了?海州的事。”

匡平点点头,“你和葛安娜都有杀害林染的动机,但是她更有嫌疑。”

“为什么?”看到匡平犹豫了,王逸寒说道,“你只有告诉我为什么她更有嫌疑,我才能让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葛安娜是无辜的。”

“她知道林染已经死了。”

“嗯。”王逸寒点点头,“她不是亲属,你们没有通知她,她却知道林染已经死了。这样说,怀疑她并没有错。但,匡平,不是她。”

“不是她,她怎么知道林染死了?”

“除非?有人告诉她?”

“谁会告诉她?凶手吗?”匡平问道,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昨天来这里,是见你的,对不对?你们聊了什么?”

“对,她昨天来找了我。”王逸寒抓了抓头发,“估计她也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你。匡平,你相信我,不是她。如果按照你的逻辑,我杀害了林染,告诉了葛安娜,所以她知道林染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那邮件呢?和你邮件沟通的是葛安娜吧。”

“是。但也只能证明她有意向。犯罪是要有意向并且付诸实践的。”王逸寒说道。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等我们找到了葛安娜,一切就说得通了。”

“等你们找到了葛安娜,林染的案子就结了。因为葛安娜一定会认罪。”看到匡平露出了不解的眼神,王逸寒补充道,“因为她昨天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认罪了。”

“那你还说不是她?你昨天为什么不喊我们直接抓人?”匡平一下子怒了。

“嘘。”王逸寒试图让匡平冷静下来,“我昨天是打算慢慢和你说的,老赵突然来了,我来不及和你解释,而且,”王逸寒有些无奈,“而且,我也没有想清楚。”

他抬起头,看了眼窗外,对着匡平说道,“匡平,我怕等下有别人来,我先和你说。下面的事情我建议你慎重和别人分享。和我邮件联系的是葛安娜,她来江芡以后,我们还有另一个号码可以联系。林染的事发生后,我被带了回来,她联系不上我,就直接来找了我。她找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林染遇害的事。但是,”他看出了匡平想要反驳,按住了他的胳膊,“但是,我不认为是葛安娜杀的林染。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但是这个案子是要和之前的案子并案处理的。这和神秘人脱不了关系。甚至我怀疑,葛安娜和神秘人做了交易。她昨天告诉我,如果她被捕,她会承认是她杀害了林染。”

“你有什么证据?”匡平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王逸寒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

一支尾端断裂的红色陶制玫瑰。

这是,音乐钟里失踪的娃娃手里拿着的玫瑰。

匡平接过了这支陶制玫瑰,他突然想起来:“指纹?”

王逸寒摇了摇头,“葛安娜一路握在手里带过来的,就算原本有,也被她破坏了。更何况,神秘人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匡平摩挲着手里的玫瑰,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我现在只能拜托你了,匡平。”王逸寒说道,“如果葛安娜被捕,我就会承认是我杀害的林染。这样,一切都说得通,我,有动机,有作案时间,现场还有很多我去过的痕迹,更不要说凶器上还有我的指纹了。”

“为什么?”

“于公,我没有报告上级,没有及时拦住她;于私,当年她给了我们家很大的帮助。最重要的是,我认为她没有杀人。”

“神秘人把这个给了你。”匡平举起了手中的陶制玫瑰。

“对,这正是我不能告诉程队的原因,也是我偷偷拜托你的原因。神秘人让葛安娜带了这支玫瑰给我,就是告诉我们,林染的死,神秘人有参与。但是他不会想到,我会承认。只要我承认,林染的案子就不能和他之前犯下的案子并案侦查。他一定会有所反应的。况且,这样他会认为,我被当做嫌疑人,藏起这个玫瑰。他就领先一步,和你们相比。”

“我不懂。你这样和林染去乱认自己是凶手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怕他再度失控,继续作案?”

王逸寒靠在座椅上,“不一样。即便一样,他也会来找我,就像他去找了林染一样。这支玫瑰你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情况。要让神秘人以为自己一直领先,要让他觉得,我们都是抓不到他的庸才。”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葛安娜是怎么和神秘人联系上的?”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神秘人根据林染上传的照片找到了林染,跟着她回到了出租公寓。而葛安娜,早在林染离开酒店去出租公寓的时候,就跟着她了。两个人都有杀害林染的动机,所以,他们选择了合作。当然,这只是我猜测的。我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我会一直背着嫌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顶罪,很多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见匡平没有说话,王逸寒接着说道,“你刚刚过来,我就很感谢你了。这至少说明你对我还有一丝信任,没有直接把邮件的事告诉程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匡平,可能会很危险,想想林染,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会想办法帮助你的。”

看着王逸寒诚挚的眼神,匡平说:“我不信任你。”

王逸寒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对不起。但是,我只能选择你。因为我信任你。”

就在这时,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匡平下意识地把陶制玫瑰塞到了外套的口袋里,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他进入审讯室时,王逸寒那个动作,应该也是收起葛安娜给他的这个陶制玫瑰。

王逸寒充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个动作表示了他们秘密合作的开始。

“你也在啊?”程海没想到推门进来,看见了匡平。

“嗯。”匡平没说话。

“正好,你也一起听听。”程海说道。“王逸寒,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你应该知道现在有多紧急。你认识葛安娜吗?我是说之前在海州的时候。”

“认识。”

“怎么认识的?”

“林染在海州的案子,涉及到我们两家。”

“她来江芡的事,你知道吗?”

“她出现在林染周边的时候,我才认出了她。”

“你不知道她来找林染?”

“不知道。”

“你和葛安娜没有私下联系过?”

“没有。”

“朱平平说,文印塔案时,发现林染在现场的是你?”

“是我。我知道她之前有案底,见到了自然让朱平平注意一下。”

“为什么当时没有透露你和林染之间的关系。”

“我和她没有关系。就算以前有纠葛,法律已经公证地做出了裁决。我和她,没有关系了。”

“那也不应该瞒着不说。这种事你是要回避的,不知道吗?”

“林染与此案无关,最早就已经排除了她的嫌疑。所以没必要回避。”

“但你把案件信息透露给了她。”

“是,这个之前我已经承认了。”

“王逸寒!”程海压制不住怒火,“你是承认了,你每次承认的事情,最后我们都会发现你有所隐瞒!你这叫承认吗?你在浪费我们时间!”

王逸寒盯着程海发火的脸,没有说话。

程海理了理情绪,问道:“你知道葛安娜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和葛安娜联系是什么时候?”

“还是在海州的时候吧,记不清了。”

“在江芡没有联系过吗?她没有找过你?”

王逸寒摇了摇头,“没有。那边都是匡平在跟,就算碰见过,这么久了,她不一定认得出我。”

“但你认出了她。”

王逸寒没有回答。

“你认出了她,知道她和林染有仇,却选择沉默?”

依旧沉默。

“你这样,也算是间接害死了她吧。”

王逸寒摇了摇头,“我没想过会这样。”

“你真的不知道葛安娜现在在哪?”

“不知道。”

“关于葛安娜和林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先有一点于你是好的,那就是你没有动机。但是现在,动机也有了,证据也有了。”程海放慢了语速,观察王逸寒的反应。却发现他一如既往地镇定,等着程海做出决定。

程海叹了口气,“你就在这待着吧,哪里也别去。直到我们抓到凶手,或者,给你定罪。”程海说完,拍了拍匡平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两人出了审讯室,“那个王逸寒,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程海说道。

匡平并没有在意他在说些什么,他想着刚刚王逸寒和程海之间的交手,王逸寒的表现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他理直气壮地完成了整个询问过程。匡平有些犹豫,他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支陶制玫瑰,王逸寒说的那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到底能不能相信王逸寒。

突然发现程海转身看着自己,匡平意识到自己在走神。

“你觉得呢?”程海停下了脚步又问了一遍。

“啊?”匡平完全没有听进去。

“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刚刚王逸寒的话,有几分真。”

“几分真?不可信。”程海摇了摇头。“刚刚你不在,老赵打电话来说酒店那边找不到葛安娜,朱平平暂时也没有进度。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停下脚步,神秘人的案子还是不能放松。等下孙刚的女儿会过来,越是现在,我们越不能慌乱。林染的案子只要找到葛安娜,应该就会豁然开朗。反倒是神秘人这边,还需要抽丝剥茧。”

匡平点点头,跟着程海回到了办公室。

一个壮壮的男人站在朱平平的桌前,和他聊着什么。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看见程海进来,他立马走了过来。

“程队长是吧,我是潘志勇。”

“我知道,潘队长,欢迎欢迎。”

“这是我的两位同事,孙也,郝佳佳。”

“欢迎两位。”

“各位同事!”程海转过身,提高了嗓音,“这是我们从省里来的潘志勇老师,还有他的同事,孙也和郝佳佳,接下来神秘人的案子,大家会一起合作。大家先互相认识一下。”说罢,转身带着潘志勇进入了办公室。

“请坐。你能过来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说实话我已经焦头烂额了。”程海倒了杯水给他,“喝水。案件情况你已经看过了吧,有什么可以指导指导我们的吗?”

“指导说不上,程队长又开玩笑了。我们这次来是辅助程队长工作的。”潘志勇喝了一口水,说道,“资料我们看了,这事怕不简单。”

“嗯。”程海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我们会和法医还有痕迹这边再聊聊的,光是这些图片资料,我们也很难有所进展啊。”

程海点头,继续和潘志勇聊着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门外的朱平平则欢快地介绍大家互相认识。跟着潘志勇来的两个年轻人,看起来都不过三十来岁。

“匡平,快来认识认识我们的新‘战友’。”朱平平招呼着匡平过去,他已经一扫先前的阴霾,沉浸到认识新朋友的欢乐中。

“你好,我是匡平。”匡平走到三人面前,说道。

“你好。我是孙也,请多指教。”孙也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男人,个子也不算太高,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他也没有在意。

“你好,我是郝佳佳。”郝佳佳笑着说道,她带着黑框眼镜,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和孙也相比,郝佳佳让人有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没错,才短短两句话,两个人不同的性格就显现出来了。

“你们是一直跟江芡这个案子的?”孙也问道。

匡平和朱平平同时点了点头。

“案件的资料我们也已经看过了,”说到这,孙也和郝佳佳相视一下,继续说道,“还是有很多地方困扰到我们。”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朱平平,他这边会汇总所有的信息。”听见匡平这么说,朱平平立马点点头。“找我,找我。”

“好,但是,”孙也揉了揉头发,“他也不知道全部的事吧。我看到案子里牵扯到一个海州的犯罪分子,关于她,是不是问你,还有那个叫王逸寒的,你们俩比较清楚。”

“只要你有问题,欢迎随时来问。”匡平答道。

朱平平还没弄懂现在莫名其妙的氛围,郝佳佳立马说道:“那个啥,我们也认识得差不多了。程队和潘队还在里面聊天。朱平平,你先给我们整理一下案件线索。我们先熟悉一下情况。”

说着,拉着孙也去了会议室。

“好,我马上就来。”朱平平回答道。

看着两人进入了会议室,朱平平小声地和匡平嘀咕着,“但愿他们是来帮助我们的,而不是找我们麻烦的。哎。”

匡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进去吧。”

朱平平拿起了准备好的资料,走了进去。

匡平看了眼程海的办公室,又看了眼会议室,现在加入案件调查的人越来越多了,只要他们可以帮忙抓住这个作恶多端的神秘人,哪怕让他承受多少冷言冷语都行。

他回到了座位,掏出来陶制的玫瑰,仔细端详着。

“这件案子比较特殊,程队长,你还是要想想清楚。”办公室内,潘志勇对程海说道,“这也是我们来的原因之一。现在我们过来了,补充了人手,我还是提议,王逸寒和匡平,都退出案件的调查。”

程海并没有感到意外,他说道,“老潘,我就和你说了吧。王逸寒,我是一定不会再让他回来调查这个案子的。但是,匡平得留下来。”他站起了身,接着说道,“从一开始就跟着这个案子的人原本就不多,王逸寒是必须退出的。匡平的嫌疑已经洗清了,更何况,他是负责跟踪林染的人,也是接触过葛安娜的人。他不能退。”

“林染的案子,并没有并入神秘人的案件里吧。”潘志勇问道。

“没有。”程海靠在桌子边,看着潘志勇说道,“但是,我不相信这是独立的案子。”他看了眼窗外,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并案,但是我相信不是无关的。”

“证据呢?”

“要是有证据,我不早就并案了吗?”程海笑着说道,“非要我说一个原因,那就是直觉。老潘,这两个案子不能分开。匡平得留下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林染已经死了。有什么过错,等全部结束以后,我会让他负责的。”

潘志勇摇了摇头,“老程,王逸寒的事,还没有受到教训吗?”

“他不一样。”程海盯着外面匡平忙碌的背影,说道。

潘志勇笑着说道,“我倒希望这次你的直觉不准。这样的话,至少林染的案子,我们可以先破了。匡平,就先留下来吧,但是,哎,先留下来看看吧。”

程海对着他点点头,表示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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