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昨夜又下起了雨,降温降的有些厉害。
天气昏昏沉沉,我的世界却很清朗。
我已身处泥沼之中。
没有人可以帮助我离开。
我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吞噬。
放弃?有些夸张,只不过有些倦了。
再精彩的戏剧也有结束的时候。
怎样收尾也是重要的。
在适合的时候,要做适当的事。
匡平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窗外的雨声。太久没有去看天气预报了,没想到这阵雨就这么来了。
今天的气温明显降低了,匡平起身找了件厚外套披在身上。他看见客厅沙发上躺着的王逸寒,还是打地铺的朱平平。他走了过去,摇醒了朱平平。
“别睡了,地上冷。”
“啊?”朱平平睡眼惺忪地看着匡平,好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起来洗洗吧,你要迟到了。”
这一句他听懂了,立马翻身爬起来,还撞上了茶几,发出了一声巨响,吓醒了沙发上的王逸寒。匡平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两个还在犯迷糊的人相互看看,似懂非懂地站了起来,准备洗漱。
匡平摆好了早餐,说道:“估计我们得下午找沈苑还盒子了,阿金说她已经出门去上班了。”
王逸寒拉开椅子,坐下,“好。”
朱平平早就等不及,开始大快朵颐了。
“你是要快点吃了,要不然就迟到了。”
朱平平用力咽下食物,“我马上就得走,你们俩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担心自己一离开两人就要剑拔弩张了。
王逸寒和匡平一脸无语地看向了他,他也只好点点头,继续吃早饭。
“门口有伞,记得拿着,这雨一时也停不了。”匡平看向窗外。
“停不了就停不了,对我也没有影响。”朱平平表示无所谓,又夹了一个包子到碗里,“对了,等下你们去哪啊?沈苑上班去了,不在家。”
王逸寒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法。”
“你只想和她面对面?但是,逸寒,这事不能急。我害怕,最后连你们俩也陷进去。”朱平平难得有这种正经的时候,所以让王逸寒格外吃惊,他点了点头,让朱平平放心。
“还有,昨天小何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也是太累了,我听他们说,昨天他们部门忙得头晕脑胀的。下了班还要跟着我们折腾,说的都是一时的气话。别在意啊。”
朱平平这话虽然是在劝王逸寒,同时也是希望匡平同样可以理解理解别人。现在可不是相互争吵、推诿责任的时候。
“放心吧,我知道的。对了,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和她说一下,昨天我话说重了,让她见谅。”王逸寒想了想说道,朱平平也看出了他也是在对匡平道歉。哎,还是小时候好,对不起三个字可以轻易说出口,现在偏偏还要借着别人来道歉。
匡平喝着豆浆,没有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你们俩注意安全。”朱平平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两人。
“那我们呢?”王逸寒问道,“有什么计划吗?”
匡平摇了摇头,“没有。我还等着你来安排呢。”
王逸寒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马路上来来往往撑着伞的行人,“我还是想去盯沈苑。”
“她在上班。”匡平收拾了一下桌子,“还有阿金他们跟着,我们去大概也只是一样的结果。总不能冲到楼上,盯着她工作吧。”
王逸寒叹了口气,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准备走吧。”匡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总不能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去哪呢?”
“昨天那个小区不是还有几家没有跑完吗?我们再去问一问。”
王逸寒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同意。
“结束了,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去林染最后待过的出租屋吧!”
“啊?”王逸寒心里一慌,他不知道为什么匡平会突然提出这种建议。是他还对自己昨晚脱口而出的话还放在心上吗?自从被程海带回去以后,他再也没有进入到那间屋子,即便是在对面楼的出租屋里住了好几次,但他始终没有提出要回去看看。
他的内心的担忧的,害怕的,上次进去时看见的画面还在时不时地冲击着他,而匡平竟然提出要再进去一次。
“里面、里面有什么线索吗?”他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里可以帮我理清思路。”
“也好。”王逸寒妥协了,“毕竟也是你在那里找到了录音笔。你想去,那我们就再去看看。”
两人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家。
朱平平几乎是踩着点儿到的办公室,他气喘吁吁地坐到位置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办公室里的人也很少,怎么回事?难道今天有什么会议他给忘了?
没两分钟,郝佳佳黑着脸进来了。朱平平还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她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随便一扔,抬头对上了朱平平的眼神。
“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朱平平问道。
“郑暮云的家长来闹了。前两天来过一次了,被潘队他们劝回去了。今天又来了,还带上了其他几位受害人的家属。这下可有的吵了!”
朱平平闻言赶紧站起来,往窗边走去,果然,楼下站了一群人,几乎都很眼熟,他们挥舞着手臂,一副想要冲进来的架势。
“值班都和他们解释过了,也听不进去,想请他们进来坐下谈,他们也不愿意。”郝佳佳也来到了窗前。“哎,没办法,谁家遇到这事,估计都冷静不了。”
“哎。”朱平平也叹了口气,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他最受不了这种状况,明明知道人家是因为失去了至亲才这样,他没有办法劝说他们冷静。
“别操心了,会有人处理的。”郝佳佳说道。
“还说我,你不也是?”朱平平反驳着,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一进门就扔东西。
“是!我也很烦躁。什么时候案子才可以结束?什么时候才能把神秘人绳之以法?”郝佳佳说道,“我已经来了很久了,我也想回家啊!”
朱平平看了看她,是啊,他从来没有想过,郝佳佳是跟着潘志勇他们来的江芡,平时在这里也没有相熟的人,估计除了案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别这样啊!等我们把案子破了,我带你去吃江芡最好吃的东西。总不能让你来江芡一趟。什么也没逛、什么也没吃就走吧!你这思乡的念头还是缓一缓吧。”
“你说的啊!”郝佳佳转头看着朱平平,“别案子一破,就撵我走啊!”
“您可是省里的‘领导’,我哪敢撵你走呢?”朱平平打着哈哈,“别的不说,就这美食,我就能带你去吃很多种。”
“哎,”郝佳佳又叹了口气,“快点结束吧,不然大家都要崩溃了。”
朱平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陪着她叹着气。
孙也进来的时候,情绪也低到了极点。即便他平时就板着一张脸,朱平平还是能看出,今天特别“板”。
郝佳佳走过去问孙也的状况,他刚刚正是从楼下上来。孙也说楼下的人已经被带到了会议室里,怪不得现在的声音小了很多,朱平平想。
孙也没有什么进展,朱平平拿起了手机,往楼下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刚到走廊,就听见了嘈杂的声音。朱平平走到门口听了听,潘志勇正在努力说服在场的人,相信他,给他时间。他的同理心发挥到了极致,就像他也是受害者家属中的一员,声情并茂地说着他现在的处境,希望可以得到大家的谅解和支持。
朱平平突然觉得潘志勇也挺厉害,屋子里的反对地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门外的他完全听不见里面在说些什么。
这时,他发现会议室的后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个女人,她在打着电话,声音还有些哽咽。朱平平往女人的方向走去,当她挂下电话,抹完眼泪转过身的时候,朱平平认出了她。她就是郑暮云的母亲,赵思平。
眼前的女人比他在照片上看到的瘦了很多,看样子她还是没有办法从她女儿遇害的阴影中走出,更何况,女儿是在她眼皮底下失踪的,可想而知,她内心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赵女士,是吗?”朱平平轻声问道。
“嗯,你是?”赵思平一时没有想起来他是谁。
“我是朱平平,您不记得了?之前您和先生来这里的时候,是我带你们去的会议室。”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虽然赵思平嘴上这么说着,但朱平平看得出她并没有记起自己。不过他也无所谓。
“赵女士,不好意思,能问你两个问题吗?”朱平平说着,带着赵思平往走廊尽头的地方走去。
“可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赵女士,我就直接问了,您之前见过这个女人吗?”朱平平翻出手机里沈苑的照片递给了她。
“这是?”赵思平满脸不解。
“这是我们案发现场的一个发现人。而且也在市第三人民医院工作过。不知道您之前带着,嗯,您之前去医院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她呢?”
赵思平恍然大悟,知道这可能和案件有关,她又拿起手机,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朱平平屏住呼吸,尽量不打扰到她。
赵思平看起来很努力地想要回忆,但是毫无结果。
“对不起,我真的,我再看看吧。”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你是说她是医院的?我记得有个遇害的老爷子之前也是在医院住院。”
“对。”
“你有问过他的家人吗?他们会不会有印象?”
“您只要告诉我,您有没有见过就行了。”
“我们云云住院的时候,都是一些比较熟的护士,相处时间比较久。没有她。”朱平平刚刚想要开口解释沈苑不是护士,赵思平却打断了他,“平时都被照顾地很好,基本上没有什么外人碰过她。护士们也都很喜欢她,她安静,不哭不闹的,怎么就会被坏人盯上了呢?你不知道,她有多乖,在医院的时候从来不闹,除了有一次。”
赵思平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又拿起了手机,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眉头越来越皱,“是她!是她!我见过她!是她!”
赵思平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一直重复着这几句,似乎只要她多说几遍,朱平平就会相信她的话。
“赵女士,赵女士,您先冷静一下。”朱平平试着稳定赵思平的情绪。她也在不停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着。
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朱平平问道:“赵女士,您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她?云云也在吗?”
“云云?云云在的啊!就是云云那天撞到了她。”赵思平冷静了一下,娓娓道来,“那天我带云云去检查,因为我告诉她,只要检查就好了,今天不要打针的。她一直都很乖,但是医生说还是要打一针药物,云云突然就奔溃了,她哭喊着挣脱了我们,就冲了出去,一出门就撞到了个女人,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云云看着她突然就不哭了,就是这个女人,她、她拿出了一支笔,上面有朵花的笔,送给了云云。然后我就和她道歉,她没说什么就走了。云云、云云就很喜欢那支笔,一直握在手里不放。但是,”她突然抬起头,对着朱平平说道:“但是,不可能啊!她们那天没说过话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你说,你说她是不是就是凶手?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赵思平又开始慢慢失控了,朱平平一边安慰她,一边解释说沈苑只是有一些嫌疑,并不能确认是凶手。他又问了问郑暮云失踪当天,赵思平有没有见可疑的人,赵思平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早就都告诉你们了。”
赵思平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然后抹了抹眼泪,回到了会议室。看着她消失在走廊上,朱平平紧紧攥着手机,是的,沈苑和郑暮云是有过接触的。
朱平平松了口气,至少还是有进展的。他走到会议室的窗边瞅了瞅,想看看苏菁有没有来。他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苏菁,她先生也不在,都没有来吗?
朱平平看了一圈,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拿着手机回到了办公室。
孙也和郝佳佳还在讨论着什么,见朱平平进来,两人停下了谈话,继续工作。朱平平也没说话,直接回到了位置上,将刚刚的发现告诉了匡平。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下午。朱平平还在处理匡平交给他的事情,他的手机响起的同时,一团阴影正在向他靠近,他没有来得及按下接听键,就被一双大手抓住了衣领,硬生生地被拽了起来。
朱平平的手机也掉到了地上,他还能看见屏幕上亮起的匡平的名字。
“是不是你?”孙也的声音响起,慢慢靠近的是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是不是你告诉他们,沈苑是嫌疑人的?”
朱平平刚刚想发作,听见孙也的话,立马意识到不好了,所以匡平才会打来电话。朱平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心虚极了。“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离两人最近的郝佳佳立马上来想要拉住孙也,但是孙也的力气太大,她只能一边用力一边大喊:“你先放手,孙也。你先把他放下来。你们快过来帮忙啊!”她瞥见了一旁被吓傻了的同事,大喊着。
同事们纷纷上前想要拉开孙也,一时间办公室里乱作一团,根本不知道谁在拦着谁。
“够了!”程海一嗓子让整个场面安静了下来。
大家纷纷散开,孙也看了眼程海,松了手。
“发生什么事了?”程海走到两人面前。
孙也和朱平平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朱平平理了理被抓变形的领口。
孙也恢复了之前的镇定:“今天上午,朱平平告诉了受害者家属沈苑的信息,刚刚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郑暮云的父母去了医院,对沈苑动了手。”他看了眼朱平平,“沈苑被刺伤了,已经送去就医了,情况还不确定。”他的目光移回了程海身上,“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在那里,可能已经闹出人命了。”
现场一片哗然。
“郑暮云父母呢?”
“已经被控制住了。现在怎么办?”孙也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程海想了一下,“郝佳佳,联系医院那边确认沈苑的情况。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
孙也看了眼朱平平,摇了摇头,跟了上去。朱平平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塞到了口袋里,也跟了过去。
程海让朱平平把早上的事交代清楚,朱平平一五一十说完了整个过程,孙也则是坐在一旁不发一言。他既没有责备朱平平做事不过脑子,也没有逼迫程海去惩罚朱平平。他就坐在那里,等着程海做出最终的决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默,郝佳佳探出头,“程队。”
“进来吧,这么样?”
“确认过了,沈苑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伤。”
“情绪怎么样?”
“还算稳定。”
“小孙,你现在手头有事吗?”程海问道。
孙也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医院。看看什么情况。至于你,朱平平,待在这里好好想想。”程海说着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口,又回过了头:“哦,对了,郝佳佳,等下潘队长回来,你把这件事和他说一下。”
“好的。没问题。”郝佳佳答应了。
见程海和孙也离开了,郝佳佳转过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朱平平,他看起来颓废极了。郝佳佳走了过去,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朱平平不得不又说了一遍。
郝佳佳听完以后,笑着拍了拍朱平平的肩,“可以啊!果然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啊?”朱平平有些发懵,“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有做错?”
“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什么意思?”朱平平感觉郝佳佳偷换了概念。
“这件事你不去做,就不会找到沈苑与郑暮云之间的关联。所以本身你来做这件事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你没有处理好这件事。”看着朱平平被自己绕晕了,郝佳佳只好解释:“也就是说,你的技巧需要再提升一下。”
朱平平摇了摇头,“可是因为这件事,沈苑受伤了,郑暮云的父母,原本的受害者却变成了加害者。”
“不是这样想的。”郝佳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非要这样钻牛角尖是不行的。郑暮云的父母是成年人,他们应该相信警方,并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如果沈苑最终被证明是无辜的,他们也要受着自己良心的折磨。”
朱平平没有说话,郝佳佳的话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
“至少你走出去了。”郝佳佳说道,“刚迈出第一步,可别就被吓倒了。”
朱平平点点头,“我们回去工作吧。”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知道郝佳佳说的意思,但在眼下有人受到伤害的时候,这并不能让他轻松多少。他要回去工作,他要给匡平回电话,问问他现阶段还有没有他可以做的事情。
匡平接电话已经是在半个小时以后了,接到消息他和王逸寒立马奔去医院,见到了已经冷静下来的郑宏国夫妇,以及刚包扎好的沈苑。
沈苑的伤不重,虽然赵思平的刀子是冲着她的胸口去的,好在她反应及时,用手臂挡开了刀子。所幸,只是右手的小手臂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瞬间被血液浸红的衣袖,吓傻了赵思平,也让周围的人有时间迅速夺下刀子,把她拉开。
朱平平知道后,松了一口气,没出人命就好。还让朱平平松了口气的是匡平并没有在电话里责备他。他几乎没有提过这件事,只是在陈述他在医院的见闻,最后,匡平也只是让他继续查线索。
朱平平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郝佳佳刚刚那番话,她说得没错,但有一点,是他需要格外注意的,就是郝佳佳所说的“技巧”。
没错,这就是他的“教训”,他要从中总结到经验,这也是为什么程海、匡平、郝佳佳都没有责骂他的原因。
匡平和王逸寒来到医院,还不忘拿上那盒磁带。他们敲了敲休息室的门,阿金告诉他们沈苑在里面休息。
推开门,就看见沈苑靠在靠椅上休息,她慢慢睁开眼,看见两人,扯出了个微笑。“你们俩还真的来得够快的。”
匡平立马拿出了木盒,说道:“您可误会了,我们只是把东西给你送过来,没想到,外面的人告诉我们,你这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么巧啊!”沈苑靠了回去,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洞。
王逸寒走上前,在她面前坐下,歪了下身子,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看样子,挺深的。”
沈苑没有说话。
匡平也走上前来,“东西我给你放这了。”说着,把木盒放在了沈苑旁边的木桌上。
沈苑扭过头,“东西也已经送过来了。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就算你们要问些什么,我今天也没有精力回答你们了。”
“当然,当然。你好好休息。”王逸寒说道,“至于今天出现的意外。”他停了停,想看看沈苑的反应。
沈苑几乎是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说道:“你都说是意外了。那就是意外吧。”
“他们是那个遇害的小女孩的父母,失去了孩子,情绪有些激动。”王逸寒接着解释。
“别说了,我有些累了。我不会追究的,行了吧。”她看着王逸寒说道,“如果你是担心我追究责任,那你放心好了,让他们付个医药费,剩下的我就不追究了。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们两位明白。”
“在你身上是浪费时间?”匡平接了她的话,两人同时看向他。
“既然你们的时间不重要,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吧。”她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至少你们现在更省心了。”她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臂,“希望,下个案子发生的时候,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我的状况。”沈苑歪了下头,看向了两人。
“下个案子?”王逸寒笑着说道,“我们一定会现场擒获嫌疑人。毕竟,她行动受限。”
沈苑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你们有信心就好。只不过,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让我休息会儿吧。”
王逸寒点点头,起身和匡平准备离开房间,临走还和沈苑说了一句,“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来看你。”
沈苑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刚到走廊上,王逸寒就被匡平拉到了一旁的茶水间。
“程队,还有孙也。”匡平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
王逸寒凑了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他们。”
“等一等吧。”
“你不应该刺激她的。”匡平说道。
“你觉得我是在刺激她?”
“是。”
“我们是在交流。”
“那你们交流出什么了吗?”
王逸寒没有回答,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程海看着两人叹了口气,“躲得倒是快啊!”
“程队。”
王逸寒犹豫了下,走到程海面前,“程队。”
“你们俩,加上朱平平,真是会惹事啊!”程海往里走了走,放低了声音。
“程队,你们来是为了?”王逸寒问道。
“为了什么?嫌疑人差点就被杀了,你说我要不要来?”
“我们刚刚见过沈苑了,她说她不会追究这件事。”
“嗯,”程海想了想,“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告诉朱平平,让他受点教训,长长记性。”
王逸寒和匡平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今晚回去把所有调查的情况写一份文件发给我。不要再和朱平平一样了,我们已经布好了网,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明白了吗?”
“明白。”
“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的行动都要发给我,不要妄图擅自行动,我是有办法知道的,听到了吗?尤其是你,王逸寒,你身上还背着罪。不要让匡平为难。”
“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你们晚点再走吧,别被孙也碰见。”说完,程海摇着头离开了。他原本以为可以放这几个后辈去单独行动,现在看来,他还是要好好把关。以前状况不明确,现在既然嫌疑人已经被监视起来了,郝佳佳对他们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快要到尾声了,他得想办法让他们归队,至少让匡平归队。
但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孙也摇了摇头,从休息室里出来了,“她什么也不肯说,说是累了要休息。如果有证据就直接抓她好了,没有就让我们走。”看样子,是碰了一鼻子灰,“程队,你要不要进去试试看?”
程海摇了摇头,“算了,她现在估计心情也不好,既然连你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先去看看郑宏国夫妇吧。”
孙也点点头,跟着程海离开了。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他有机会和这个叫沈苑的女人面对面接触了。他进去的时候,几乎是屏着呼吸,像是要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当他看见躺在靠椅上的是一个虚弱的女人的时候,他几乎瞬间恢复了自己以往的骄傲。这一切,都被靠椅上的那个女人看在了眼里,她看他的目光有些轻蔑,几乎不回答他问的任何问题。
孙也有些尴尬,还有些气愤,他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更是被一个犯罪嫌疑人无视了。他想要质问她,为何犯下种种罪行。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只是问了些和今天受伤有关的事。
沈苑说他太吵,吵得她心烦。
如果没有证据,就回去吧。她的声音里还是轻蔑。
孙也拿她完全没有办法。沈苑虽然话不多,但让他感觉在休息室里的每一分钟都是屈辱,这种轻蔑是充盈在空气中的,绞杀了孙也那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靠椅上那个虚弱的女人。但他却无法穿越这种轻蔑,去到她身边。
他一秒钟也不想多呆,逃似的离开了。
看着程海和孙也消失在走廊上,匡平和王逸寒才走了出来。他们看了看沈苑休息室紧闭着的门。匡平和在附近的阿金说了几句话,转身准备下楼。他在楼梯口看见正在发呆的王逸寒
“走吧。”
“他能相信吗?”王逸寒突然问道,匡平知道他指的是程海。
“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匡平想起了程海在幕后安排两人合作的事,有些闷闷不乐。
“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不能相信。”
“随便你。”匡平有些不耐烦了,王逸寒情绪的波动越来越频繁了,他像是长时间缺乏睡眠带来的精神恍惚。也许不理他也是一种选择。
“匡平,我们今天盯着沈苑吧。不要去出租屋了。”王逸寒提议。
匡平看了看他,“为什么?”其实匡平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还是想听一听王逸寒怎么解释。“沈苑受伤了,接下来肯定行动不便,如果她就是神秘人,接下来就是她的空档期,为什么我们要跟着她?”
“她行动不便,所以,我舅妈可能会出现啊。”王逸寒有些激动,“正是因为现在出现了变故,她才更有可能有所行动。”
“你认为,你舅妈会出现,来照顾沈苑吗?”匡平笑着否定了这个答案。
“你觉得沈苑会愿意白白挨这一刀吗?”
“她说她不会追究。”
“这就是问题啊,匡平。如果我是沈苑,我一定会追究。你们不仅把我当犯人一样,一而再再而三闯入我家,好,没事,我原谅你们。捅了我一刀,没事,我也原谅你们。她是圣人吗?不,她不是。她只是还在韬光养晦,等到我们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再给出致命一击。到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匡平也觉得沈苑的态度很有问题,特别是今天受伤的事,简直说不过去。
“还有一点。”王逸寒补充道:“现在,找到我舅妈也是一件紧急的事。我们得和朱平平说明这一点。”
“你呢?你舅妈就没有给你点别的消息?利用完你就走了?”
“她要是给我消息,我还会在这里吗?”王逸寒坦然说道。
匡平看了看他,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怎么样?”
“去停车场,准备跟沈苑。”
听见匡平的回答,王逸寒松了口气,现在只要盯住了沈苑,他觉得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匡平和王逸寒来到了阿金在沈苑家隔壁租住的屋子,匡平站在门前看了看,透过猫眼刚刚好可以看见沈苑的房门。
王逸寒则是拖了一把椅子,又在椅子上放了一个小凳子,就坐在猫眼前,盯着对面沈苑家的门。
匡平则是在屋内转了转,屋内的陈设和沈苑那间差不多,只是方位不太一样。他在窗边坐下,望着窗外,楼下就是上次他们守了一整夜的地方。
“她到楼下了。”匡平说道。他看见沈苑从一个出租车上下来,旁边还站了一个中年女人,两人在马路边聊了几句,女人把手里的包递给她,她便转身上楼了。
沈苑消失在楼下不到一分钟,匡平就看见了阿金的车开了过来。
“来了。”王逸寒说道,匡平走到了他的身边,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回房间了。”
“你慢慢盯吧,累了换我。”匡平说完,回到了窗边。
考虑到匡平和王逸寒要盯着沈苑,而朱平平今天情绪又很低落。林英玄一下班就拖着他去了火锅店。
何丹到的时候,看了一眼在座的两人,没看到王逸寒让她松了口气,毕竟昨晚的争吵,两人见面难免有些尴尬。
“来啦!来看看吃什么?”林英玄招呼着她坐下。
“什么情况啊?就我们仨啊?”何丹接过了菜单,准备点菜。
“我们仨还不够啊!我们可是智囊团,团队的核心人物,和他们两个跑腿的可不一样。”林英玄笑着说。
“呵呵。”何丹冷笑了两声,见朱平平看起来不怎么正常,“怎么了,朱平平,你这状态不对啊!”
朱平平还未开口就被林英玄抢了话,“我们朱老师今天可厉害了,凭一己之力,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让沈苑挨了一刀。”
“啊?”何丹放下菜单,满脸疑惑。“我错过了什么?”
“哎呀,我来说吧。你不要听眩晕同学瞎胡说。我今天可是犯了大错误了。”朱平平害怕从林英玄嘴里再说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就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林英玄一直在吃东西,何丹则是皱着眉头,听完了整个过程。
“快下班的时候,匡平告诉我,沈苑不打算追究了。但是,我觉得这事还没完。”朱平平有些气馁。
“别想那么多了。你可是找到了郑暮云和她的联系。”何丹夹了些菜,“你知道吗?给郑暮云做尸检的时候,我心里可难受了。孩子这么小,又一直受病痛的折磨,还没有好好享受人生,就这么死去了。还被布置成那样,就像是一个道具,那个神秘人,根本没有把她当人,只是她作品当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道具。”
对面的林英玄和朱平平就这么看着她,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何丹心想,反正已经说出口了,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她干脆一口气把心里郁积的负面情绪都说了出来,“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吧!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残害别人的家庭。”
“匡平不是说了吗?她可能内心是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帮助他们解脱。”林英玄试着安慰她。
“你要不要来我们这看看,看看这些人冰冷冷地躺在你面前,你再来说是不是解脱!”
林英玄没有说话。
“在我师父面前,我又不能太气愤。他一直跟我强调,我们的立场一定要是中立的、客观的。但是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我好几次看见我师父,一个人站在窗边叹气。”
朱平平也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何丹和李桐的压力大,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对他们也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何丹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吃着菜。
朱平平看了看林英玄,想找个机会换个话题。
“对了,眩晕同学,你们怎么样?高老师,身体还行吧。”
“我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打起精神,就等着发生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高老师一直在忙着检查物证,都没有和我讲几句话。”
“那看样子,今天还是我活得最‘精彩’啊!你们都平平无奇嘛!”朱平平自嘲着,也逗笑了何丹。
“对了,那你这边有什么进展吗?”林英玄问道。
“除了证明沈苑和郑暮云有接触,我今天还在盯姚涧芳的行踪。什么也没有。还有网上那几篇文章的评论,也没有什么消息。当然,沈苑今天出了意外,估计她也确实不会再去关心那些了。对了,医院那边说了,给她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休息。同时还和现场的同事强调,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已经威胁到他们员工的人身安全了,他们也很生气。而且发生在医院,据说现场还有病人和家属,影响不好。”
“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林英玄无奈地说道。
“那也没办法。今天的事又不能说是沈苑造成了这些。”
“那郑暮云的父母怎么说?”何丹问道。
“程队说该怎么办就这么办。不能因为沈苑说不追究,让他们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已经让现场民警公事公办了。”
“也是。听说你今天和孙也打起来了?”林英玄问道。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你是不是在我们办公室装了监控啊!是,我一拳解决了他。”朱平平吹起牛来。
“我怎么听说是另一回事啊!”
“没有打起来,他比较激动,和我拉扯了两下,后来过来拉的人多了,才以为我们俩是打架。”
“没伤着哪吧?”何丹看了看他。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那么多人呢!更何况我也是练过的啊!”
“你?练过?怕是都还给老师了吧!你看看你那肚子,越来越有老赵的感觉了啊。”林英玄拍了拍朱平平的小肚子。
朱平平低下头看了看有些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越来越明显了。赶明儿我得锻炼锻炼了。”
“赶明儿是什么时候?”何丹笑着问道。
“等、等案子结束我就去。眩晕同学,你要不要加入我啊!你看你这也有鼓起来的趋势了。”
“我哪有?你别拖我下水。我可是腹肌青年。”
朱平平闻言皱了眉头,伸手摸了下,立马收了回来,对着何丹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案子破完,我就去健身。”说着,他夹起了一块肥牛送入了口中。
天越来越黑了,失去了阳光,屋外的温度也在迅速下降。匡平从梦中醒来,看见王逸寒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佝偻着身子,把脸紧贴在门上,盯着猫眼外的世界。
他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一座雕像,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他没有唤醒他来换班,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盯着那个小孔。
匡平注意到,他的耳畔有一撮头发顽固地向上翘着,那么突兀。不知道为什么,匡平的脑子里突然涌现了一个想法:王逸寒会疯的,迟早有一天,他会变成个疯子。
那天晚上,王逸寒彻夜未眠,可能沈苑也是,阿金说她的窗户整夜都亮着灯。当整个城市陷入夜的安宁中,也有无数的人从自己小“巢穴”中走出,开始了他们的生活。每个城市都有“夜行者”,来维持夜晚城市的运作。但显然,王逸寒和沈苑不是。
匡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满眼的血丝,眼神还有些呆滞。
“吃点东西,去睡觉吧。接下来我来。”
王逸寒犹豫了下,点点头,去冰箱找吃的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沈苑都没有出过门,王逸寒今天的话也格外的少。匡平已经依着他来跟沈苑了,没有进展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直到傍晚,王逸寒搅动着杯子里的茶包,突然说了一句,“会不会我们找错了人?”
匡平回头看了看他呆滞的样子,没有理他。
王逸寒再也没有说别的了。他有时会喃喃自语,声音小的听不清,匡平也不再去关心他在说什么、想什么。
他已经预知了王逸寒的未来,不可逆的未来,就这么等着它发生。
接下来的好几天,沈苑最多出门拿外卖,扔垃圾,晒衣服,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王逸寒的话越来越少,这不是匡平的心理作用。他悄悄在手机上记录下来王逸寒每天说了多少句话。一开始,他一会怀疑自己的推测,一会又肯定沈苑就是凶手。渐渐地,他不再发表自己的想法。即便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匡平知道,在他的脑子里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考,只不过,都是一团乱麻而已。
和王逸寒相反,匡平则是越来越镇静,他是有经验的,即便一个人执行这种任务,他也会从容不迫。不仅如此,匡平在不断删减案件中不相关的枝节。他们在枝节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从而走了很多弯路。枝节的删减,让主干渐渐显现出来了。他感觉自己就要接近真相了,就要找到被他们忽视的证据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第五天了。
再过两天,沈苑就要回去上班了。
王逸寒的“舅妈”始终没有出现。他越来越焦躁了,不停地在小小的出租屋内来回踱步。
匡平则是镇定地坐在一边,盯着门外的情形。
“应该发生什么的?”
匡平扭过头,看着他。
“为什么还没有发生?”王逸寒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想发生些什么?”匡平问道。
“什么都好,”王逸寒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什么都好。”
匡平没有理他,继续看向门外。已经崩溃了一个,至少他要保持镇静。
“我要去找她!”王逸寒突然宣布。“我们去找她!”
“什么理由呢?”
“我说过了,她好点了要去看她。”他突然笑了起来,“说话要算话,对吗?”
看着他的笑,匡平有些不舒服,不是心理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