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洛敲敲宁十三的脑袋“你愿意读书吗？”

少年点头如捣。

“来，先教你写个最简单的，就写“人”字吧，你首先是个人，别人才会尊重你，要是当个牛人，别人就会敬畏你……”

宁十三抓起笔。

凤眼虎口，手心虚空……

秦洛心中微动，“你以前学过写字？”

宁十三随口答到“小时候的事，很久了，不记得了……”

秦洛轻叹一声，这少年，定是被人拐买，接着被洗脑训练成扒手的。

宁十三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写完，递给秦洛。

秦洛仔细看了看，道：“写得不错，想听故事吗，听故事也是消除恐惧的一种法子。”

得他称赞，宁十三心中欢喜，仰头看他。

“话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哦，不对，是从前有片海，海里有块大石头，有一天，石头忽然蹦出一只小石猴……”

少年渐听得入神，端坐椅子上一动不动。

“……如意金箍棒是孙悟空的重要道具，不，是他的终极武器，有一万三千五百斤重.，这根神棍最神奇的地方在于……””

“后来呢?”

“后来……未完待续，下回分解!”

“继续说啊”。

“那能整天说，我说书要收钱的，快去写字……！”

两个少年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一个隐蔽的管道将声音传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人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将记录的文字书稿摊开在案桌上逐一分析。

其中一个有点胖的从事官眉头紧皱。

“什么叫牛人……这少年说的话有何深意？”

“这故事……一只小猴子在天宫胡闹又有何隐喻?”

另一名坐在对面略瘦的从事官沉吟片刻，眼露深沉:“我知道……”

胖从事官倾身凑近：“你认为如何?”

瘦从事官弹了弹手中的文稿：“这少年，当这儿是学堂了……”

……

刘湛递给童贯一份报告：“我们将两个少年关在一起，通过观察和窃听，记录两人在毫无防备下的真实表现。”

廖原不无得意地补充道：“我们改良了“听管”，所谓隔墙有耳，嘿嘿，这种听管，不必隔墙也能听到房中动静。”

童贯取过报告，翻看几遍，两道八字眉渐渐拧在一起。

报告里面是这几天来，两个少年在屋子里的活动和对话，图文并茂，所述详尽，无一遗漏。

刘湛道：“这个秦洛身陷囚牢并无惶惶不安，还能自如说笑，如果不是心性极其坚韧强大，就说明他并未在落水这件事上说谎……”

“这个少年，有点意思。”童贯挑了挑眉，将宗卷在手上拍了拍，眼内闪过一丝锐光，“我要见见他!”

秦洛被带到一个大冰窖里，即便是冷气森森，但他还未进门就闻到尸臭味。

冰窖里已经有数人，除了那日见过的五人，还另有三人，其中前日负责审问他的刘湛也在其中。

这在场之人气质各不相同，既有白脸无须之人，也有孔武有力之士，大多穿着镶白边的湛蓝长袍。

秦洛大概猜想到他们的身份。

他的眼睛落在两名宦官身上时，眸光微敛。

这两人，腰间缠着的长索与那晚在河中被他杀死的黑衣人手上的长索是一样的。

长索估计是他们的标配装备。

死了的黑衣人竟然是皇城司的人……麻烦大了。

这大宋律例好象没有正当防卫这一条的。

杀了官府的人，是死罪！

更惶论这是皇帝的亲卫官。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一抬头，对上双目如刀。

一个武官立在他的面前。

高大魁伟，需仰视才能窥全貌。

这个人，很享受让人仰视。

这是童贯给秦洛的第一观感。

当然，此时，秦洛并不识得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童贯。

只觉此人跟高曜清寒的气质大不相同，可谓一阴一阳。

一名宦官将秦洛推到冰窖尽头的一溜长案前道“好好瞧清楚！”。

长桌上，摆着十五具尸体。

揭开白布，尸体有男有女，被水泡得久了，变得肿胀变形，又于盛夏，即便是在冰窖，也无法保质。

秦洛脑中速转，皇城司的人带他到此观摩尸体决非请他破案。

作为宋朝最高刑侦机构，多有能人，古代的仵作之术不差于现代法医。

对这些人的死因，自然一早就查清楚。

秦洛瞥一眼在不远处站着的高曜。

高曜负手而立，浑身如罩着一层清光。

这个清冷的年轻男人自始至终没有瞧过童贯一眼，神色漠然，而跟随他的人与童贯手下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是两拔人……

收回视线，秦洛恭谨地问童贯道：“不知官爷让我瞧这些尸体做什么？”

童贯挑眉道：“这些尸体死于何时？。”

秦洛问道“官爷是让我协助办案？”

童贯转过脸去，不置可否。

秦洛用衣袖掩了口鼻，绕着这些尸体走了一圈。

在众人忍耐已到极限时，他才缓缓开口道：“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约在三天前，这几具更久一些，大约比这些人早死两个时辰。”

“这几人死前曾有过剧烈运动，哦，是剧烈打斗过。”

“这几人不是淹死的，而是死后才落入水中”

……

秦洛侃侃而谈，众人皆露出古怪神色，这少年真以为他是来协助破案的？

跟随在高曜身旁一名宦官忽然趋前，走近秦洛。

这名宦官皱纹满脸，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眼睛通红微肿，他饶有兴趣地发问“你是如何得知他们死的时辰？”

这名宦官叫连展，是皇城司资深的尸体检验官。

别人最不愿意干的翻检尸体、检验死伤等事情，他却甘之如饴，也因此得了个外号，叫“尸痴”。

这个痴字意指此人对检验尸体的追求已经超越了正常需求。

许多案件都因为连展这项绝活和这非正常需求而告破，他在皇城司的地位举足轻重。

皇城司自神宗皇帝登基以来，重新进行一次大洗牌，大换血，长官也增设至七名，但连展却作为仅有的旧人留在皇城司。

秦洛答到“要知道这些人死的时辰很容易，尸斑、尸僵、尸温，当然，还可以看眼底…….”

众人面面相觑。

但连展却大感兴趣，他黑白相杂的眉毛抖动，眼睛愈发明亮：“你说的尸斑可是指血坠或是血障？”

“说的正是血障……”秦洛指着一具尸体，解释说道：这人死后尸斑能全部压退，羊皮纸样斑形成，可知已死四天……”

秦洛说的是新名词，所说的跟仵作验尸方法有相同之处，但即便是最有经验的仵作验尸也需得几天时间，还要借助一些工具，如果光是看，倒是不能看出这么多门道。

连展抚掌，眉毛及头发有力地抖动：“妙极，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你这尸斑之说比之这古诀更细致……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