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了?”舒窈跑的太急,一时没止住步伐,赶忙满脸愧疚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目光定在他尚在汩汩冒血的手背,苍白分明的指节微微屈起,因着她投来的目光而仓促向身后收拢,连同目光都有些闪烁。
微凉的手掌被她一把抓住,紧赶慢赶着往床边推搡:“没想到孟先生您老还挺喜欢凑热闹呢?这针眼冒血都不管不鼓,赶紧躺着,我去叫医生!”
须知他当然不是个对凑热闹积极主动的人,却也只是温软笑笑,假装很好奇:“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隔壁病房的孩不知从哪儿捡了只流浪猫藏在病房,据是被人拿气枪打伤,尾巴都断了,满身的血,被值班护士发现扔出去了。”舒窈一边絮叨着一边把人捂回床上,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哦,那你没事吧?”
“我?我能有什么”舒窈刚要取笑他一惊一乍,却忽而迎上他清亮眉眼,顿时明白他在问的是什么:“嗯……我可能明不过来……有点事……”
前两对她客套委婉一赶再赶的是他,怎么答应不来倒显得她理亏一样。
一点也不懊丧是假的,她不太明确要怎样开口,如果他问原因,她一定会认真地跟他解释,可是他只是敛下眼睑,幽长的睫羽遮盖下看不出情绪,再张开时恢复了他以往的清浅笑意:“嗯,阿窈要注意休息。”
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吗,所有的温柔都浅尝辄止,从不真的靠近,舒窈开始怀疑,那个从不在意的人究竟是走马观花的她还是永恒温情又永恒疏离的他?
“谢谢,我会照顾好自己。”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话,舒窈快速地收拾着保温桶,只吃了半碗的汤面早已凉透,有点像她忽然被堵得难受的心,可仔细去想,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他们至今为止也不过是友情之下的合作伙伴,那些年少时得欢喜究竟还能残存几何,谁也不敢妄言,她又如何去强迫他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
到底也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气呼呼地一卷风出了门,差点撞上赶回来的护工,孟星河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手足无措,他大约又错话了,虽然他并不知道错在了哪里,可惹了阿窈不高心人,终究是讨厌极聊。
与阴雨绵绵的冬季相比,海城短暂的秋日还算日光慷慨,晴朗的的上午得到医生的允许,护工陪着他去了花园走走,伤口刚开始长肉,裹在绷带内酸痒难忍,孟星河总有些没由来的烦躁,尤其在看到花园里由老伴儿陪着晒太阳的大爷时。
年轻时的浪漫如昙花一现过眼云烟,而经年累月的陪伴才是献给岁月最钟情的序曲,一起走过漫长岁月还能相互依倌人们,该是有多么幸运。
护工去拿毯子,他走的累了,在近旁的长椅坐下,远远看着那对谈笑风生的老人,也许很多年以后,他也能有幸与她白发携手,共看风月,即便只是想想,嘴角都要忍不住翘起,即便明知是白日做梦,也请允许他为这枯燥的人生里保留一抹最和煦的阳光。
“橘座!”
一声尖叫在长椅背后突兀地响起,孩童特有的尖利嗓门刺得孟星河心脏一阵急跳,丝丝刺痛沿着血管蔓延,好在左耳的听力还没恢复,否则这一嗓子可能要把他送回急救室去了。
莹白指节抵按胸口,孟星河闭眼缓过那一阵心悸,待心跳平复才缓缓抬头,朝身后看去。
两瓣圆滚滚的屁股撑在裤子里,布料厚实的牛仔裤愣是被撑成了个括号,两条粗胖的短腿跪在地上,脑袋伸进绿化丛里,一声接一声重复地喊着,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应当喊了有一阵了,只是孟星河太过专注没有留意到他,才会被他走到身后的动静吓到,想想也是自己马虎,便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橘座!呜呜呜橘座你在哪里呀呜呜呜,你快出来呀!我给你带了火腿肠…”
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一头蓬松的自来卷鸡窝一样堆在脑袋顶上,一张脸胖成了圆盘,两腮的肉鼓得跟蜡笔新一模一样,一双眼睛被挤得又细又长,贼贼发亮。他顺着花坛和绿化带一路喊着,胖嘟嘟的脸蛋因为不停地趴下站起累成了红苹果,尖利的嗓音也带上了哭腔,甚是着急的样子。
“朋友。”孟星河微微侧过身子,朝不远处抹金豆子的鬼笑着招手:“你在找什么?”
“呜呜……”胖丁却仿佛没看到他一样,站在比自己还高的绿化带旁哭得旁若无人。
“朋友?”孟星河又喊了一声,胸口的伤还没长好,他话都不大声,料想也许是那孩子哭的忘我没能听见,便只好轻叹一声,低声道:“嘿,那胖子。”
“你才是胖子!你全家都是胖子!”谁知下一秒胖丁咻地抬起头来,一双眯缝眼蓦地瞪大,狠狠剜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哼唧:“呜呜……我的橘座……”
“耳朵是好的嘛。”孟星河乐了,按在心脏处的手抬起支在颐颊,语声轻快。
“关你么事。”胖丁哼了一声:“坏人!”
再次受挫,孟星河摇头叹气,难得有主动搭讪的时候,居然连孩子都要拒绝他,实在是太失败了。可他一口气还没叹完,却听到草丛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喵”剑
“橘座!”一秒钟前还蔫吧吧的胖丁顿时像打了鸡血,火急火燎地冲进绿化带去,不一会儿,灰头土脸地抱着一只猫出来。
是只臂长的橘猫,看上去已经成年,脑袋浑圆,肚皮鼓鼓的,一身不知是泥巴还是血污,黑乎乎地糊在半身,孩手臂粗的大尾巴从中折断,后半截扭曲地耷拉着,伤口处还扎着一枚箭头。
“橘座好可怜,你一定已经两个时没吃东西了吧!快,给你火腿肠!”橘猫甚是熟稔地在孩怀里蹭了蹭,撒娇一样喵喵叫着,胖丁心疼地将橘猫抱起,直直朝着孟星河这处走了过来。
这边的长椅只有孟星河一个人坐着,胖丁抱着猫走来,朝他喊:“你能不能让开!橘座都没地方吃饭了!”
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