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自午后离了冯去疾丞相府邸后，与那叔孙通商定，二人先行各草拟出来一个帝国法案总纲，然后再一起会商细节，进一步敲定法案。

李斯回到自己府上，心思不宁，开始思索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真正出了问题，难道说这一次真的是错了么？

回想过去，始皇帝旁边文臣武将谋士层出不穷，到如今呢，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常伴君侧，又有几个真正能在这位寡恩残暴的帝王身边得到无以复加的信任。

想当初朝中大将桓齮，奉命歼灭赵国，却败在了赵国名将李牧与司马尚之手，转眼就被废为庶人，哪怕曾经立过多少功劳。

到如今，纵观这在满朝大臣，自从自己得到始皇帝青睐，理政处事数十年如一日，确实没有失误过一次。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出现这样的局面，扶苏不仅没死，并且还依旧仰仗自己。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赵高这野心之徒临死并未把自己出卖，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赵高此人，不仅隐忍负重，心机深沉，也不失为一个通晓律法之才，始皇帝对他的信任与自己都不分上下，将自己不堪正道的懵懂学生胡亥推上帝位分明也是个有野心之人，说其欲有效吕不韦和嫪毐作假父之意也不为过！

“为什么，却是为何呢？”李斯喃喃自语，在屋内来回踱步。

李斯暂且抛开了对赵高不出卖自己的困惑，开始思索扶苏白日里在朝堂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果如其然，这扶苏知道自己与赵高合谋立了胡亥，却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

李斯的脑中再次浮现了当初与赵高一同开启的始皇帝遗诏，这根本就没有写完的诏书只有自己和赵高看到过，连胡亥都没有看到过，赵高死前都没有把自己给说出去，这扶苏又是怎么知道的。

心内的疑团越来越大，从来都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李斯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扶苏口中所说自己与那赵高合伙害了始皇帝，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赵高当时也是语焉不详，李斯想了想，看来扶苏也不是尽然皆知，估计应该没有见过那封遗诏，想到这里，李斯觉得彷佛又有了一丝眉目。

李斯抬望虚空，外面开始暴雨临盆，雨水如断线散落的玉珠颗颗击打在庭院中，碎裂开来，又转而化为湍流望那低处驶去。

想那赵高言及始皇帝刚薨逝就把那遗诏封存了起来，后来与自己一起启诏，莫非是被符玺处的官员私自打开过？

李斯想来想去，此刻外面是风雨交加，雨水飞溅到脸庞，头竟微微疼了开来。

对于自己来说，李斯觉得谁做皇帝都可以，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能够让自己继续推行创建的法制体系，完成心中那股对于信念执着与维护。

说实话，李斯从来就对胡亥没有好感，对于自己来说从来都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存在，这胡亥生母乃是一关中离宫甘泉宫的一个胡女所生，无名无份，说实话也不过是当年始皇帝出巡途中播下的意外之种罢了。虽然自己的幼女嫁给了胡亥，但的确没有入过自己眼中。

到今日，扶苏还未登基，便十分急迫的让自己拟定法案，但这改法之令却真是为难自己。且不说如何草拟，但如今的大秦政法体系，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浸透着的心血和热情。这分明就是在折磨自己，难道真的要拿起刀，一下下的开始割亲子般的肉吗？

呵呵，李斯觉得这扶苏应该是故意的，故意如此对他，改掉目前帝国施行高效运转的体系，难道宽仁和纵容真的能让天下大治？难道就真的不知道那山东频发的世家动乱？难道以暴制暴，威震天下不对吗？

李斯想了想，自己没有错，错的是......

雨中李斯昏昏沉沉的歪在了卧榻之上，蜷缩着身体，渐渐睡去了。

梦里赵高掉落的头颅和胡亥惊慌失措的颜色把李斯吓醒了，睁开眼发现外面风雨不再，阳光也斜照在堂外阶梯之上。

揉捏了身上酸疼之处，李斯坐了起来，怔怔的望着门外残留的雨水，泛着洒落其中的阳光。

此时堂外传来了微弱的叫唤之声：“丞相，丞相，外面有人来拜访您。”

李斯听的出来，这是府上的管家，因为自己回来之后吩咐过没有命令不准下人进屋。

李斯稍稍整理了下从郊外回来还没有换的祭祀官服，径直朝着屋外走去：“是何人？”

老管家弓着身子，看着自家丞相自从回来之后就气色不佳，心里也微微担心，随后说道：“是姚大人来找您，另外丞相您没事吧。”

原来来访之人乃是属于朝廷九卿之人的廷尉姚贾，李斯暗自沉吟了下，然后对着老管家说道：“我没事，知会下门人让姚大人进来吧。”

姚贾进了堂内，朝着李斯一拜：“见过丞相，多有叨扰了。”

李斯也回礼作揖，延请姚贾坐下，吩咐下人备茶奉上。

“方才离了咸阳宫，原本想来拜会，见丞相匆匆去了奉常邹大人府上，又赶上了大雨。”姚贾微微笑了笑说道。

“这夏至之日下雨也是常事，不知姚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这姚贾身为廷尉，掌帝国司法之责，又因这秦法律令多出自李斯之手，向来多有交集，私交也算不错。之前这蒙恬就被关押在专门羁押朝中大臣的廷尉狱，姚贾正是负责长官。

蒙恬被劫狱救走之后，赵高就来自己府上，让与上郡传话查询蒙恬下落，那时李斯便怀疑姚贾有其他心思，否则为何廷尉重狱之中竟能让人轻易闯入，况且被劫走的还是蒙恬！

原本当时还以为蒙恬部下所做，因为知道赵高肯定会竭力寻找蒙恬下落，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观今日种种，扶苏在郊外祭坛正是蒙恬相陪。想到这里，李斯顿时后背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