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一章 海泽遗孤(1 / 1)蓟门桥阿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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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耶柏耶?饥不可为餐。谁使建极耶?嗟任人之匪端!”

胶东郡北,百里之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岛上,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男子站在岸边朝着无垠的大海低声吟诵着。

细听之下,声音凄切,仿佛又有着数不尽的相思之情。稚嫩的脸庞上流下泪水,海风颇大,吹的人脸上生疼。

旁边静静站立着一个老人,似乎是担心这个少年身子骨禁受不住这海风,急忙把手中一件宽袍披在他的身上。

“公子,我们回去吧。如今这海风还有些凉,您这大病初愈,万一再把身子给吹坏了。”

少年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水,转头带着殷切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老人说道:“宁伯,你说现在临淄的景色是不是真的像是您说的那么美丽呢?那里真的曾经张袂成阴,挥汗如雨,比肩继踵吗?”

“是呀,公子,以前我们临淄可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人人都想去还去不得呢。”

老人说完,就看到少年公子的脸色又有些失落和悲伤,突然发觉说错了话。

“就好比我现在,却也是去不得。”少年公子仍旧转过头去,朝着南边望去,此时大海广阔无边,天中月亮高悬,自从慢慢懂事以来,却再也不觉得这景色怡人,只觉得心中彷佛压着千斤巨石。

老者看着这个思绪沉重的少年公子,心中既有关怜又有担心。

却说这个少年公子乃是当年齐王田建幼子,名曰田升。

十一年前齐王田建听信佞臣相国后胜之言,在秦国出关灭其他五国之时,总是置之度外,不行施救。

直至后来,始皇帝拜王贲为大将,由历下,淄川进逼临淄,长驱直捣,兵不血刃,两月之内,尽得齐地,田建上下老小被俘虏安置于太行山下。

且说这数十人众,在那茅屋几间中,周遭皆为松柏,毫无人迹,饮食供给不足,田建夜来闻幼子啼哭之声,已然知道乃是腹中无物,饥饿所致。起身于屋外听风拂松柏之声,只觉潸然泪下。悔听奸臣所言,乃至亡国失地,宗庙被夷,食不果腹,堪堪难诉。

没过多久,田建饿死屋中,幼子失去踪影。

而这少年公子便是当年被田建原来王宫之内一位老奴抱走,寻得机会一路逃到了海上,漂泊多日才找到一处荒岛落脚了下来。

老奴一颗忠心赤胆护幼主,十一年来含辛茹苦,把这田升抚养长大,如今已然到了知人事的年纪。

却说那松柏之歌乃是老者逃脱路上,在齐国旧地乡闾之间听到,每每暗自念诵,一来寄托对于齐王的哀思,二来则是包含了对于故国的念想。

后来田升慢慢年纪大些了时,听到老者口中之言,方才也记在心间,时不时也独自沉吟,随着年纪渐长和老者时常的教导,心中复国的念头便在心中扎下根,萌起了芽。

却说老者年岁虽大,但心怀故国,每隔月余时间便会领着田升,驾着木筏行数日到那胶东郡靠着河边的乡县打听打听消息。

此次回到岛上,老者从那乡闾听到始皇帝已去世的消息,还有一些原来被灭的六国之人,已经有了蠢蠢欲动之势。

临淄的宫殿依稀停留在壮阔无比的记忆中,那熟悉的乡音肯定还是不变的味道,也许那宫外河水边的树木早就又不知道长粗长高了多少,夏至之日,想必湖中的荷花早就有些盛开的美丽的不成样子了吧。

果真这秦人如狼似虎,连年的征戍早就让齐国的百姓不堪重负,几垄薄田还不够喂养老幼,就被那些个贪官污吏收入府库,富庶早就成了过往,贫瘠就好像跗骨之蛆。

百姓苟活在这故土,却是令人难言,不知所语。

十一年了,自己的大王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而这少主已经算是长大成人,也该到了去把这副身躯交还到故土的时刻了。

想着想着,这茫茫大海的岸边,一老一少都静静的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泪水也悄悄的从眼眶中流出,不经意间被风吹到唇边,是咸涩的味道吗?不,这应该是辛辣的味道,是复仇的欲火,是对大限将至的恨意。

“师长,如今始皇帝身死,胡亥称帝,朝堂之内皆有不服,另外李斯身为丞相,依旧行苛政,气数是否真如您所言元气已衰?”此时胶东郡靠近海岸的茅屋之中,油灯旁一个中年男子面色端恭的朝着对面的说道。

“自然,秦虽得天下,混乱之时,当以修戈矛,诛暴乱,禁不义,天下一统,而民生才不至于凋敝。天下既定,则应安顿民生,施仁政,怀礼德,百姓业有所耕,屋有所居,衣有所穿,方为正道。”

“所以当此之时,为政者不仁,不体恤民生,反而依旧行乱世之法,必将复乱矣!”

老者眼神微阖,缓缓说道,似乎有些不忍这杀伐将起,动乱暗中萌生。

“王敖?”

“弟子在!”

“你是不是又忍不住这寂寞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面上露出些尴尬:“师长明鉴,却是逃不过您的眼睛。”

“也罢,人生区区不过几十年,如今你也有四旬了吧。”

“又三年了。”

老者捋了捋胡须,重重叹气了一声:“当时距离现在有八年了吧。”

“十一年了已经,师长。”王敖头稍微向下低了一些,幽幽说道。

“那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这个弟子还在犹豫,如今这秦王只存胡亥与那公子高二人,赵高李斯沆瀣一气,秦已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却是不晓得哪处为明道。”王敖言语间透露着征询的意思。

“如今这齐国旧地,西去赵国,当年为师命你前去游说,乃至覆国,其后人必然深恨你,北去燕国,虽为周王之正统后裔,但其自建国先天不足,论其根基,亦不足辅。”

“那师长之意?”

“齐王田建有一幼子,如今已然长成,你既然有意出去建功立业,不妨且去随佐。”

王敖微微一愣,自己师长看似从不关心这外面风雨,怎么竟然了解田建后人存世,当下心中更是拜服,随即俯首叩地:“谢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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