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由于雀岭山高险峭，道路狭窄弯曲，战马无法通行，将士们装备精良，铠精盾坚，却无法用箭弩开道，因此只能手握长枪的步行下山。

两万大军耗时太久，加上枪尖雪亮森森，如林一片，被戎衢暗伏的警哨发现，结果未能如事先计划好的达成，唐汣深受重伤被敌军所俘。

三日前，唐汣率两千精骑自潇水河而下偷袭敌军。

途遇一片乔木林，林子中起了一阵风，地上的枯叶被吹的在半空中打起了璇儿。

林子茂密，寒风吹过，沙沙作响，唐汣一直留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林子是在诡异，树枝茂密，浓雾不散，像极了江湖里哪位高人布下的玄阵。

刚要转身交代副将，小心行事，突然四周呼喊声起，紧接着便是黑压压一片敌军，在冲天的喊杀声中直扑而来，冲得近了，还能听见有人在高声叫嚣：“冲啊！活捉主将赏黄金百两！”

面对如巨浪般袭来的攻势，唐汣慌了。

后面的士兵也慌了，手握长矛齐齐身子往中间靠拢，眼睛慌乱的看着四面八方不断涌出来的敌军。

“中了埋伏了。”一旁的副将解元道，“人越来越多了。”

扫了扫四周，唐汣沉声道，“冲破一条缺口，往外撤。”

林子里迷雾不散，加上这比他们至少多出来两倍的敌军，冲出一条缺口谈何容易。

不拼命，就只能丧命！唐汣紧握刀柄，眼神冰冷锐利。

刀光凛凛，杀气四溢，两军厮杀，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加上马群的嘶叫声，这场战斗不会轻松。

这帮雍人阴险狡诈，在他们刚入雪山地界的时候就已将他们悄悄包围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耐心等他们进去密林才开始动手，此刻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早就设好了陷阱，打斗中，树林里乱箭而入，唐汣被射伤小腿，跌落下马，紧接着便是一道烁烁刀光，心中一寒，她咬着牙翻身躲过。

周围受伤的将士越来越多，林中血腥味甚浓，拖着受伤的腿，唐汣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稳住身子，只听得一记闷响，腿一软，人又倒了下去。

“夫人，别来无恙啊。”

司马炎一身雍服，发髻也不再是舜元人的以冠束发，而是换成了索虏，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她。

司马炎！唐汣震了震，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皱眉看着他，唐汣喉咙微紧，捏紧了拳头，“你是雍人！”

大笑两声，司马炎不屑地道，“夫人真是聪慧过人。”

话音刚落，一记刀锋划来。

司马炎冷笑，“嘭。”一声闷响在唐汣后肩响起，下一瞬，脊背一凉，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不到一炷香地时间，乔木林中，最后一片黄页碎片落下，林中又恢复了静寂。

“司马将军。”一名雍兵跑来禀报，“副将已经坠落山崖。”

“撤。”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司马炎眼神清冽的直视眼前的深崖，眯了眯眼，“韩祈，我就不信你还能坐得住。”

与舜元的纠葛数十年了，上次地议和不是惧怕，只是北雍也需要休养生息，而对于唐汣，司马炎哼笑，有她在北雍，这场仗打起来就没那么费力了。

北雍。

扬眉一笑，司马炎坐在马背上回头冲着身旁的雍兵道，“将这些站俘全部关起来。”

几名部下得令后去拖人，唐汣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卑鄙。”她咬着泛血的嘴唇，愤怒的眼神恰巧对上司马炎戏谑的脸。

司马炎跳下战马，瞥她一眼，目光中有复杂之情闪过。

什么武状元，什么来自南夷，总归不过是唐显之女，换了身份重回凌安城，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难怪韩祈字成亲后，倒是变得越发不对劲了，原本端正自持，安静闲适的人，如今做起事来再不遮锋芒，唯独对夫人偏爱有加。

若不是他偷偷派人去南夷细查，还真以为韩祈查到他头上只是为了帮秦韵稳固江山了。

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司马炎走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挑衅道，“兵不厌诈，更何况我北雍素来无拘无束，不受约法惯了。”顿了顿，他盯住她愤怒的瞳眸，“夫人聪慧，早该有所察觉才对。”

侧过冷眸，唐汣挣了挣被锁链捆住的双手，冷冷道，“北雍不过是舜元的手下败将而已，北雍与我朝盟约尚在....”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从大帐内走出来地溱柏川，炽烈的阳光下，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盟约？缓兵之计罢了。”

闻言，唐汣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卑鄙。”

并未生气，溱柏川转身看向司马炎，朝他颔首，“大司马，还未拜见王上吧。”

闻言，司马炎挑了挑眉，又看了一眼唐汣，脸上略带笑意，“这就要去。”说完转身走了。

司马炎走后，溱柏川面色有些凝重，嘴里喃喃道，“倒让他白白捞了件功。”

唐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上的锁链“哗啦”一声响。

按住她的肩膀，溱柏川突然俯身凑近，嘴畔勾勒出一抹凉薄的弧度，轻言道，“将军既已来到北雍，不如就跟了我，永享华贵如何？”

闻言，唐汣面色一凛，紧抿双唇，“痴心妄想！”

溱柏川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听说衡王身缠重疾多年，怎配将军英姿......”

说着，他轻轻扯了唇角，沉默一瞬，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手指收拢，慢慢紧握成拳，唐汣挣扎着想要挣脱铁链，一双清眸里迸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溱柏川，你....”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带下去。”溱柏川移开视线，转身之际瞥见她小腿上的伤，眼眸一转，“去找个医官。”

舜元与北雍这一战，失了副尉唐汣，幽州未能夺下。

无奈之下，裴庆云向陛下请旨派兵增援。

早朝结束后，一众大臣都聚在太和殿里，秦韵频频看了韩祈好几眼，问他，“衡王可还好？”

韩祈垂眸，“臣无碍。”

“唐将军被掳，想必王爷也是十分担忧。”秦韵道，“北雍此番实在狡诈，朕已经下旨，命花愠率领十万大军，即刻出发北境支援，定要毫发无伤的将唐将军救出来。”

“陛下。”韩祈拱手，“北境战场微臣熟悉，还请陛下准微臣一同前去。”

旁边站着的一众大臣

走出地牢，打开那扇门耀皆是一愣，韩炳丧期未过，韩祈此时提出出征北境似乎不太妥当，心里这样想，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出口。

大殿里安静了片刻，秦韵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韩祈，轻轻扶了扶椅子上的龙头，沉默。

又来这一套，他若是不应他，他便长跪不起。

罢了，秦韵无奈摇头，却还是问了句，“左相丧期未满，你真的要出征北境。”

韩祈皱眉，看了他一眼，“孝字在于心，不在于名。”

众人听见这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韩祈这人行事素来如此。

“你的身体？”秦韵又道，“此番北境战况不同上次。”

要比上次难多了。

“些陛下挂心。”韩祈道，“臣身体无碍。”

秦韵笑了笑，道，“那便准了。”

韩祈拧着的眉终是展了开，为君，秦韵与他已是情至意尽，为友，更是待他戚戚具尔，此次请旨出征北境，不只是因为唐汣。

庄府，庄青词正在训斥丫鬟小秋。

“把姜芷玥给我叫来！”

小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回公....公子，芷玥姐姐有事出府了。”

“出府了？”庄青词嗤笑，“她倒是越来越忙了。”

芷玥坐在茶楼里，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望了望开着的窗棂，下意识搓了搓冰凉的手指。

姜黎轩一身黑衣劲装显得身形修长，玉树临风，即便是在深夜也未能遮住他星辰般眼眸，踏进茶楼便看见端坐着的芷玥。

“妍妍。”

眼眸一亮，芷玥起身跑过来，挽上他的手臂，“大哥。”

姜黎轩侧眸，笑了笑，“等了很久？”

笑着摇头，她道，“没多久，有些想见大哥了。”

久别重逢，自上次与他见过一面后，再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所以在收到他的信笺时，她早早就出了门。

“我就住在这间茶楼二楼的客房，若是你想大哥了，便来此处寻我。”姜黎轩倒了杯水给她。

“大哥住在这里？”抬眸仔细看了看这间茶楼，芷玥道，“大哥会一直留在凌安城吗？”

姜黎轩捏着杯子里的水晃了晃，里面的水珠顺着杯角的一块小小的缺口撒出几滴落在桌面上的杂缎上，晕开一层湿糯的暗色，微微朝她笑了笑，他道，“我此番来凌安城的目的便是寻你，如今我已经找到了你，你可愿随大哥走？”

芷玥拿着茶盏的手顿住，跟大哥走吗？她还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喜悦中，不曾想过这些，若是她真的跟大哥走了，夫人和老爷那里要怎么说？微微垂了眸子，不由的捏紧了下垂的袖口。

沉默半响，姜黎轩开口打破沉寂，“你不愿？”

芷玥连忙摇头，“不是的，大哥。”

“那就好，这几日你准备一下，过几日我们就离开这里。”姜黎轩道，“庄氏夫妇与我们姜家有恩，为兄会亲自登门感谢。”

芷玥点头。

芷玥回到庄府的时候时辰有些晚了，然而庄府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小秋远远的看见她进门，一路小跑过来，“芷玥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芷玥皱了皱眉，“可是公子找我？”

小秋重重地点头，“公子今日发怒了。”

芷玥抿唇，一边往里走，一边又问，“为何？”

跟上她的脚步，小秋道，“上午公子因为瓷器的事情找不到姐姐，生了很大的气。”

闻言，芷玥快步走去了庄青词那里。

屋里燃着烛火，庄青词正执著吃菜，神情淡然，似是已经消了气。

“公子。”芷玥走进去，朝他行礼。

手指微微一顿，放了手中的筷子，庄青词侧过身子打量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她的眼睛清亮无比，像是幼时在南夷看到过的梅花鹿。

芷玥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只当他的气还未消，温和道，“公子放心，今日从东域运送来的彩瓷已经被奴婢安放在了南苑，并未告诉老爷和夫人。”

庄青词不由得笑了，“你倒是个会做事的。”

“公子现在要去看看彩瓷吗？”

“罢了。”庄青词却是挥挥手，眉眼带了点笑，“今日便不看了，省的被义父发现告知老头，全部给我砸了。”

芷玥恭敬道，“那....要奴婢去给公子拿来吗？”

花千离住在南苑，若是让他瞧见了，向庄海荣告发了，少不了又是一顿责骂。

庄青词盯着她许久。

“不必。”

芷玥点头，后又垂下眸子，道，“公子可还有事吩咐，无事可准奴婢退下？”

庄青词一口酒噎住，半天没缓过神。

“本公子晚膳还未用完，谁让你退下了，伺候着。”庄青词立起来。

依旧没有抬眼，她答得温顺，“是，公子。”

“今日你去了哪里？”像是随口一问，庄青词继续夹着菜，“府上的丫头说你出了府？出府何事？”

心下一慌，芷玥沉默片刻，低声道，“是夫人吩咐的事。”

不便同他讲！庄青词失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清透的瓷杯在烛火下，凛光一闪，芷玥被那光闪了下眼。

“可有用了晚膳？”他突然道。

芷玥并未听清他方才说了什么，一双杏眼迷茫的看着他手中的酒杯。

“过来。”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朝她勾了勾手，“坐这。”

缓过神的芷玥，连忙摇头，“奴婢用过晚膳了。”

挑了挑眉，庄青词又继续夹了菜吃。

芷玥不知道为何庄青词今日会这么晚才用了晚膳，但是今日这晚膳，他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桌上的菜都凉了，他倒是吃的不紧不慢。

芷玥的腿都有些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