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国。京寰城。
“将军,今日御厨的饭菜可还合口味?”宣凝长公主的到来,让本就紧绷的闵昂更加谨慎,羽帝的余光跟着宣凝游走到自己这里便未曾离去。
“宫内御厨的手艺极佳,在下有如此口服享这等佳肴,自然是极合口味了。”闵昂笑着,向旁边挪了挪,给宣凝留出了一个位置。
宣凝走到跟前,闵昂却只觉得这脸分外熟悉。皱眉思忖片刻,才从记忆中挖出了宋以清的长相。二人眉目之间竟有几分相似,这世间竟是这么小,连长公主都长得这么像宋以清吗?宋以清的脸和小妹的脸一起出现在脑海,让闵昂乱了手脚。
看到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宣凝只觉得闵昂更为真诚自然,觥筹杯盏之间,捻着帕子遮住了嘴角的笑。明眼人都看得出,闵昂撞上了宣凝的心房。
因为身后有皇兄的内侍在,宣凝知趣地提早离开了。这时候,向来不怕惹事的兵部侍郎凑上了杯盏,笑意盈盈地对着闵昂说:“看公主这样,将军怕是要好事成双了啊。”
“尚书大人可别逗趣我了,在下……”
话刚出口,闵昂突然止住了话语。
驸马?
看着宣凝离去的背影,闵昂颔首,将杯中的酒又一次一饮而尽。
闵昂册封将军的事传遍了谷嗣城,除了闵家老爷夫人,其他城民都欢呼雀跃。闵洪在任职将军的时候就得到了大众的爱戴,现在知道闵昂接过了闵洪的担子,每个人心里都怀揣着一份期待。
只有闵文林忧愁地多日吃不知味,更是夜夜无法入睡。
当年家父闵洪退隐谷嗣城时满身伤残,最后因被指控叛国而当众仗刑致死的情形,天天在闵文林睡梦中出现。
将军这一职位对于他人来说是恩赐,对于这天闵府,是诅咒是耻辱。死前闵洪曾对闵文林发誓,终身退出朝政不问世事,就做个闲散人等。闵文林对闵昂更是如此训诫,之前也从未看出闵昂有此大志,怎么突然之间……
人潮喧嚣,是闵昂回来了。
“爹娘,孩儿给你们请安了。”
“你给为父站住!”闵文林恼怒地喊住了闵昂,上一次他如此恼怒的时候还是在知道闵懿在灯会上走失的时候。
“将军?你何德何能接过将军这个职位?为父从小是这么教导你的?你觉得你打了一次小小的胜仗就能像你大父一样了吗?你这个混账东西!”
“父亲。”闵昂抬起头,“这天闵府本不该沦落至此。”
“被百官朝臣踩在脚底,您让大父怎么想?”
闵文林气地发颤,闵昂不留一丝情面:“我愧对你们,愧对小妹。所以一直对你言听计从,藏着自己所有的想法,直至长大后做个散漫世子。”
“您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去京寰城吗?”闵昂背对着父母一字一句说道,“当年,我与你一同去过一次京寰。每一个京寰城的孩子都把我当脚底的泥巴一样看不起。他们说我是败将的子嗣,苟活至此还有脸去京寰城朝见当今圣上,真是恬不知耻。”
“每个人都把我们当愚昧之人,甚至就连着府里的下人都不曾把我们当成主子。”闵昂情绪越发激动,“大父留给您的天闵府,您就如此糟蹋吗?当年大父为先皇开疆辟土,现在成为市井的一个杂碎,您甘心吗?”
闵文林的死讯是在闵昂到达了处疆三日后才被知晓的,说是情绪阴郁至极,上吊而死。堂堂一代侯爷,竟惨死在了牛棚里。闵夫人也因伤心至极,命不久矣,日日哭喊着闵家二小姐的名字,不吃不喝。
闵昂收起信纸,丢进了火堆。本是湿润的眼眶被心中的不满而蒸发,人人都在这虚伪的太平盛世里苟活着,对暴君的行为更是毫不在意。仿佛家中有一口粮,就能获得一年的温饱。当年的北鹿被屠城,大家也只是将自己的大父当成了替罪羊,让闵家背负了洗刷不掉的耻辱。
真正苟活着的,不是天闵府。是这翊国的苍茫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