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的这队人马很明显是一支兵队,那些身着铁甲的兵卒听骑在马上为首的青年戎装男子一声令下,纷纷持长茅走近雪寒生与慕灵瑶两人。
慕灵瑶此刻坐在板凳上,看到持长茅走近的兵卒,本想站起来跑的,才发现不仅手无力,连腿都无力,轻飘飘的,眼睛还越来越困的感觉。
这好端端的一没打家劫舍,二没招惹这东陆地方上的官家,为何会遇到军队抓人?而自己又为什么手脚使不出力气?
慕灵瑶心头疑惑非常,雪寒生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正欲对包围他们的兵卒挥剑,运内力瞬间,只感自己体内一道道冰寒气流逆袭四肢百骸,“三魂血契”竟然提前发作!内力一时受制。
正费解之刻,突然那卖包子的老板上前跪倒在地,向着那为首的戎装青年男子说道:“小的叩见大人!”说完伏地叩了一个头,抬头瞬间脸色难掩忧容。
为首的青年男子瞥了一眼并没有搭话,靠近他的另一青年男子向着纷纷前进的兵卒挥了挥手,示意暂停,并向着跪在地上的人说道:“这是帝都较武堂第一步骑校统于仲亭少尉,称于少尉即可。”
“是,于少尉。小的有事相求,想请少尉大人看在小的之前颇有贡献的份上,而家里就一个儿子,小儿又身体薄弱,年龄尚小。今日特找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中了我涂抹在碗沿的“一步逍遥散”,不会反抗。想请少尉大人通融一下用这两人换下小儿名录。”
那摊铺老板恳求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圆鼓鼓的袋子递出,那是一袋金叶,“这是小的一点心意,望少尉大人笑纳。”
原来是涂抹在了碗沿,难怪地上撒的粥看不出什么。雪寒生明了冷静沉着,暗暗调整内力。
“你这是贿赂我么?”骑在马上被称作于仲亭的戎装青年男子隐隐有些怒意,并不领情,欲一枪挑下那钱袋,被身侧马上的青年男子出言阻止。
“少尉不必动怒,其实我看这两人比起他家那体弱的儿子要好。”
“嗯?”于仲亭听言暂收长枪。
“少尉你想,他那体弱的儿子我们征回去搞不好接受不了兵训,就一命呜呼。这等兵卒浪费粮食跟时间,不如不要。而这两个,男的编制入军,女的虽不是东陆女子,却也长相不错,不失特色。正好献给上头,并不亏阿。”旁边的青年男子分析着说道。
于仲亭听了,瞥了眼雪寒生两人,若有所思却未说什么。
那旁边的青年男子见于仲亭并未言语,继续说道:“少尉不如收下心意,也可给兄弟们一点甜头,不失为体恤下属的一种方式。回头叫他再征几个现成的便是,如此也是一举双得。”
“副尉说的有些道理,此等小事你便做主吧。”于仲亭答道,长枪瞬间负背。径自拉了马缰,马儿调头载着于仲亭离开了。
“是!”青年副尉得令,应了一声,继续吩咐道:“你们,把他两押起来。”
寒生不知道的是那“一步逍遥散”的毒性恰好将“三魂血契”的发作时间提前了,有内力的内力受制,而没内力的人就会全身昏沉,慕灵瑶此刻正昏昏沉沉趴在木桌上。自己任务还没完成,只感突发情况真是无奈,罢了先配合,后续待内力恢复在做打算,雪寒生不动身色,心里想着。
而那些兵卒可不会等他多余的思考,立时把昏沉的少女与内力暂时受制的寒生绑了起来。紧接副少尉下马将慕灵瑶放上了马背,自己翻身上马调头,后面队伍押着寒生紧跟在了后面。
一队人马便朝着帝都方向行进了,很快就出了西聆镇子。镇子恢复了清冷,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摊铺老板起身,看着已然走远了的兵队,叹了口气。
“哎!总算保住自家独苗了。帝都看似繁华安乐,可如今较武堂却强制征兵,搞得民心慌慌,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阿……”
——
卿九烟于酉时终于赶到了西聆镇子。
心里一直默默说着,父亲不会有事,铸剑堂也不会有事的。
走过街道,无心去看四周,心里殷切盼望,她觉得自己步子似乎走的太慢了,或者说她感觉归途变长了。
平时也没感觉这么急盼,实际上她已经走的很快了,归途也并未改变,只是心迫切的想归巢。转过一处又一处的巷子,她从赶到西聆镇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内心竟生了莫名的恐惧。
父亲,莫师傅……前面就是了,不会有事的……
奈何刹那入目的景象让她呆立当场,身体如遭雷劈,心脏不知是麻痹还是疼痛。
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张嘴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明媚双眸早已泪眼朦胧,看不清世界……
卿九烟此刻情愿自己是看不见的,看不见那残垣断壁,焦黑的木头,一地的灰烬……心中有一处碎了,也只有她自己听的见这碎裂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天公也对此感到忧伤,酝酿已久的大雨忽而倾盆,打落在地,不一会儿地面就积满了水。
卿九烟此刻才忍着嗓子因悲伤而哽咽的疼痛,挤出一句话来:“这不是真的!铸剑堂不会灭,父亲没有死!雨中的一切都是幻象……对,一定是幻象……等雨停了幻象就会消失的……”
一场大雨的到来让镇上的行人纷纷跑着避雨。
唯独卿九烟毫无感觉一般,麻木的颓然跪地。一手撑在地面,任由雨水灌身,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只有那双红红双眼,揭示着哭泣的无力。
几人匆匆跑过,但都只是跑过,没人顾得看这个跪地淋雨的人。
“父亲……莫师傅……是我来迟了。是我来迟了……”她闭眼,语气中透着更多的是一种哀恸,一种茫然,一种无力。
然而闭眼后她却不敢睁眼,脸上感受雨水的冰冷中,还有滴滴温热的液体滑出眼框,一瞬转凉。
有个叫绝望的东西已开始蔓延生根。就这样让大雨冲刷吧,一幕幕回忆在脑海中浮现。
铸剑堂内父亲为铸剑火候责骂她,莫离教她剑术,父亲为神剑极莲修铸成功而高兴,宴请各方术士、侠士观赏,最后回忆定格在宴后病倒在床两鬓霜白的父亲,以及父亲说的话:“好好守护极莲剑,交给有缘人。”
为了一把所谓的神剑……一个在她眼中看来却抵不上性命之重的废铜烂铁。铸剑堂一夕湮灭,失去亲人,值得吗,值得吗?心中一遍遍扣问着自己……任由雨水淋湿自己,也淋湿自己的心。
——
不知过了多久,在卿九烟心里似乎时间已过了一个秋冬。而雨,忽然停了,她下意识睁眼,缓缓抬头,头顶一把天青色的油伞遮住了冰冷的雨水。
她慢慢回首,对上一双深褐色柔眸,眸子里是悲怜。
那个一身月白衣裳,额戴软玉额饰,墨发高束,气质温和明净如嫡仙般的男子正站在身后手持一把油伞。
伞不大,连那月白衣裳的下摆也被雨水打湿了。
允相安接到当铺老板给的短刃时便知道了卿九烟身份,到来时却看到眼前这番凄凉的景象,以及跪倒在地,任由雨水淋湿自己的人。
“烟儿……”
雨中人,雨中伞,迷蒙景,一声唤,忍叹世间风雨无常,愿一纸油伞能遮去一些刺骨的凉。
相逢是如此景象,任谁心中也不免感慨,世事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