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结束后,众大臣散去。
两位尚书走在一起,秦尚书一脸不悦神色,眼睛始终朝向前方,他假装若无其事的小声说道:“听闻近日,在齐尚书府内,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啊!”
齐庭罡笑着说道:“哪是什么大事?秦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孩子们不懂事,如今已经没事了。”
“当真如此吗?”
秦枫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齐庭罡。
这完全和平常里的秦枫,判若两人,齐庭罡还以为,自己耳朵和眼睛,同时出了问题。
“齐大人,我知道大人对皇上,尽心尽力,恐怕没多余的时间,去教导小辈,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提醒大人一句,若是任由小辈们,胡闹下去,只怕齐家的声名会有损,大人脸上也会无光!”
秦枫说话毫不客气,齐庭罡怎能咽下这口气。
“我倒是认为,反倒是大人你,应该多花些时间,去教导一下你家的二公子,他不管不顾的,随意闯入我齐府,带走我女儿,恐怕不太妥当吧。”
秦枫和当今丞相,虽同为辅助皇上登基的大功臣,不过秦枫向来不愿参与朝中党派之争,许多事都是知而不言,齐庭罡心想,如此反驳了他,他定然不会再辩驳下去了。
谁曾想,秦枫大声说道:“齐大人!你这话可是大错特错!若不是我儿闯进齐府,及时制止你家中那些不懂事的小辈,恐怕此刻,你唯一的女儿,也就不复存在了,还是说,齐大人当真如传闻所说,不在乎女儿的生死?如此,就未免太冷血了!”
秦枫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身后的齐庭罡恨得牙痒痒。
这几日,陈玉苒的身子,已经彻底好了。
她闲来无事,和冰儿一起去街上的扇子店,买扇子。
秦墨霖也在同一时刻,和贤宇办完事,从这条街上穿行。
还是贤宇眼力好,隔着老远,他就看见了陈玉苒和冰儿。
“公子,那不是玉苒小姐吗?”
贤宇欣喜的说道。
秦墨霖顺着贤宇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她们主仆二人。
陈玉苒选了一把没有图案的扇子,自己在上面作画。
冰儿看见秦墨霖进来了,识趣的走了出去。
陈玉苒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扇子上,根本没察觉到,秦墨霖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隔着一排排挂着的扇子,秦墨霖透过扇子之间的缝隙看着她。
陈玉苒画完最后一笔,一抬头,便看见了秦墨霖。
“你……怎么?”
陈玉苒惊讶不已,可能是太激动,手中没来得及放下的笔,那上面的墨汁,不小心画了一笔在脸上。
“啊!”
等陈玉苒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秦墨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许笑话我!”
陈玉苒一边说道,一边用手去蹭脸上的墨水,可是怎么也蹭不掉。
秦墨霖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用手轻轻捏住她的脸颊,把她的脸左右看了一下,才笑着说道:“没关系,只有一点。”
陈玉苒嗖的一下站起来,说道:“这怎么会没关系呢?难看死了!完了完了,我待会出去,路人肯定都会盯着我的脸看,然后笑话我了!”
陈玉苒苦恼不已,秦墨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他向下瞟了一眼,陈玉苒刚才画的扇子,她画了一只兔子,那兔子眼睛大大圆圆的,灵动可爱。
“原来……是兔子啊……”
秦墨霖说道。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这张脸……”
秦墨霖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掌柜那里,结了账,又走回来拿起那把扇子,突然蹲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陈玉苒不明白。
“背你啊!”
“你为何要背我?”
陈玉苒难为情的问道。
“我背你的话,你把头埋着,我跑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可以把你送回去,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见了。”
“啊?这怎么行?从这里到我家,还有些距离呢!”
秦墨霖站起来,看了陈玉苒一眼,然后将她一把按在背上,不顾她的反对,背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冰儿和贤宇,都用惊呆了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可也只能跟在他们后面走,尽管是顶着过路人的怪异眼神。
这一路,陈玉苒被秦墨霖背着,一点也不舒服,他走得很快,连喘都没喘一下,陈玉苒在他的背上一阵颠簸,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家门口。
“好了,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秦墨霖无奈的说道。
陈玉苒迅速从他背上跳下来,对他说道:“我可没让你背我,是你自己……”
身后的冰儿和贤宇,也忍不住笑起来。
“对,是我坚持要背你的,快进去吧。”
陈玉苒看了看秦墨霖,发现他手上还拿着扇子。
“我的扇子……”
陈玉苒想伸手去拿扇子。
秦墨霖却把扇子藏到身后,不肯给她。
“你干嘛呢?把扇子给我!”
陈玉苒激动的说道。
“我辛苦背了你一路,把这扇子送给我又何妨。”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二公子的脸皮那么厚!”
“此话怎讲?我不过就想要一把扇子!”
“是吗?麻烦秦公子你仔细想想,你从我这里拿走的,真的只是一把扇子吗?”
秦墨霖扬起嘴角,突然向前走了几步,距离陈玉苒非常近,然后在她耳边说道:“你说的……莫非是……那日,我亲你的事?”
冰儿和贤宇,好奇秦墨霖对陈玉苒,偷偷说的话,竟然让陈玉苒在瞬间红了脸,而且反应颇大。
“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是手帕,是手帕!”
陈玉苒用力打了秦墨霖一拳,他也没躲,只笑而不语。
“还有啊,我都说了,不让你背,是你非要……”
“是是是,是我非要背你回来的,你快进去吧,站在外面和我说这么会儿话,只怕是已经被许多人,看见你的脸了。”
陈玉苒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又朝周围看了看。
等她再看向秦墨霖,他已经带着贤宇,转身离开了,扇子还在他的手里。
陈玉苒朝他大喊:“我的扇子!”
秦墨霖不回头,只一边走,一边说道:“已经是我的了!”
陈玉苒无奈。
冰儿笑着说道:“小姐,那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扇子,秦公子想要,给他便是。”
“你说的轻巧,知不知道我画的很用心啊,是费了时间的。”
“冰儿知道,不过我也知道,这秦公子嘛,是小姐喜爱之人,一把扇子,小姐不过嘴上说说,是不会真的在意的。”
陈玉苒轻轻打了一下冰儿的脑门儿。
“你这丫头,你现在倒学会取笑我了!”
“不是的,我可是一心向着小姐的!”
“是吗?”
“那是自然!”
主仆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门去了。
两日后——
陈玉苒忽然听见,外面吵闹声不绝于耳,正在疑惑之时,冰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呀?”
“齐尚书,不,齐庭罡,是他,他带着一群人,来砸我们的门,老爷和少爷,也带着人冲出去了,此刻,双方互相对峙……”
陈玉苒大惊失色,手中的针线,散落一地,她想朝外走。
冰儿用手挡住她,不让她走。
“小姐,老爷说了,不许你出去,让你就待在房里。”
“哪有这样的道理?爹爹和哥哥有危险,我必得去看看才行啊!”
陈玉苒把冰儿一推,跑了出去。
冰儿知道,她是拦不住陈玉苒的,也只能跟任由她去了。
齐庭罡与陈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么多年以来,即使互相厌恶,也绝没发生过,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而这一次,齐庭罡内心的怒火,被陈旭点燃了,他无法忍受,一个商人,竟敢如此对他!
原来,自从上回,陈玉苒去到齐府,受了伤回来以后,陈旭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惩治一下,齐家的人,要挫挫他们的锐气。
于是,他巧妙的运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掌握了齐庭罡,在朝中重点勾结的几个官员,然后花重金,买通各个阶层的人,让他们在长安城里,散布齐庭罡与官员勾结的消息。
陈旭财大气粗,这事一做下来,收了他银子的人,多如牛毛,消息也越传越广,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更让齐庭罡头痛的是,像这类一传十,十传百的事情,传到最后,总是容易变了味儿,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已经变成了:齐庭罡勾结朝廷官员,想要谋权篡位。
越演越烈之下,齐庭罡当然也就知道了,他彻夜难眠,也顾不上自己有头有脸的尚书身份了,天才微微亮,他就带上府里的一群下人,抄上家伙,来到陈旭家门外。
“陈旭,你竟敢污蔑我!”
齐庭罡大声呵斥道。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了,早在多年前,陈颖月死的时候,两人就发生过争执。
只不过,那时候的陈旭,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他抗衡。
“齐庭罡,你也配跟我说这话?我可没有污蔑你,你做的事,人尽皆知!”
双方都不肯让步,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
正在此时,陈玉苒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陈家的奴才们,见是小姐出来了,自然而然的,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
齐庭罡明明是陈玉苒的亲生父亲,可是,这竟然是陈玉苒离开齐府以后,时隔那么多年,两人第一次见面。
如果不是为了陈旭,陈玉苒是绝对不会,在此时出来的,她会尽可能躲避,一切有齐庭罡出现的地方。
齐庭罡看见从人群中,缓缓走来的陈玉苒,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确和齐庭罡,有几分神似。
陈玉苒低着头,皱着眉,心情复杂,她用已经出汗的手,攥了攥衣衫,然后猛的抬起头,直视面前的齐庭罡。
还好,这位从来没有养育过她的父亲,再见到他的时候,真的没有一丝的感情,没有一丝的想念。
陈玉苒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脸上面无表情。
“你是……彩玉,对吗?”
齐庭罡问道。
陈玉苒大声说道:“别这么叫我!你不配!齐彩玉早在多年前,就和她的母亲,一起死掉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陈玉苒。”
“你别听陈家人的一面之词,千错万错,我始终都是你的父亲!”
陈玉苒只觉得,泛起一阵恶心。
“齐庭罡,我妹妹就是被你给害死的,这么多年,你还记得玉苒是你的女儿吗?”
陈旭愤怒的反问道。
“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有我的无奈,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的,并不是我想这么做,他们陈家的人,只知道在你面前,数落我的不是。”
陈玉苒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你说这样的话,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吗?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不得已的,那么,你嫌弃我是女儿身,在外寻花问柳,是被逼的吗?你夺走我母亲的玉镯,至今不肯归还,也是被逼的吗?我母亲含恨而终,才是被你们逼的!”
同一时刻,秦墨霖已经赶来了,只是,他见场面一片混乱,便背靠着门前的一棵大树,并没有人留意到他。
齐庭罡和陈玉苒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紧皱眉头,嘴唇紧闭,用一种极其嫌恶的眼神,朝齐庭罡所站的方向看去。
他的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方面是觉得,陈玉苒太可怜,居然会有这样无情的亲生父亲;另一方面,还是感到庆幸,至少,自己的父亲还是向着他的,也没有扔下他不管。
齐庭罡有些哑口无言,不过,他的脑袋转的很快,只迟钝了一下,又马上恬不知耻的说道:“我好歹是你的生身父亲,过去的事,没必要抓着不放,你要有一颗宽容之心,血缘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陈玉苒冷笑一声,稍微走上前去,对齐庭罡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把母亲的玉镯给我,又有何不可?”
这话说出来,齐庭罡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当然不会把玉镯,拱手相让。
陈玉苒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又说道:“怎么?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不是说,血缘关系最重要吗?如果是这样,那玉镯给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齐庭罡的脸皱成一团,他不回答。
陈玉苒步步紧逼,她说:“算了,我原本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诓骗我,我也没有当真,不必紧张。
可是,你是知道的,这玉镯,没有我,你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这其中的秘密的,想必你,一定很头疼吧,也一定非常希望,我能告诉你,该如何解开它。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若你能答出来,我便告诉你。”
“玉苒,不可!”
陈旭激动的说道。
“爹,你放心吧,他是答不上来的!”
陈旭还是不放心,齐庭罡点头说道:“你问吧。”
“你知道我的生辰吗?说详细一点,我是哪一年,哪一日出生的,年方几何?”
不出所料,他竟然,真的答不上来。
陈玉苒笑着说道:“光凭这一点,你还敢说,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在乎血缘亲情吗?真是笑死人了,我身边的父亲,绝没有,像你这样的,你根本不配父亲这两个字!”
陈玉苒心里既充满恨意,又很悲伤,尽管她早就料到,齐庭罡不会记得她的生辰,不会知道,她今年多大了,但是,当亲眼目睹,他答不上来的样子,陈玉苒还是泛起莫名的悲伤。
而此时,站在树后面的秦墨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母亲出生卑微,孩童时期,秦墨霖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对待,秦枫不会帮他说话,可是,却时常在背地里帮他,也会在他生辰的时候,偷偷的准备礼物给他。
秦枫看似只在乎大儿子秦墨青,实则却很关心秦墨霖。
还好,陈玉苒能在陈旭的抚养下长大。
陈朝云带着一队人,冲上前去,他们训练有素,齐庭罡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已经被陈家的人逼得节节败退。
最终,他们只能狼狈而逃。
一切结束,陈旭对陈玉苒说道:“玉苒,进去吧。”
陈玉苒则说:“爹,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进去吧。”
“好吧。”
陈旭父子二人,往里走去,剩下陈玉苒一个人,站在外面发呆。
此时,她突然感到全身无力,向外踉跄走了几步,走到门边的大树下靠着,她不知道,秦墨霖就在树的另一边,与她共同背靠着这棵树。
等了一会儿,秦墨霖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他才发现,陈玉苒蹲在树下哭泣。
他走到陈玉苒跟前,用手摸摸她的头,陈玉苒吓得抖了一下,然后略微抬起头,看见是秦墨霖,才把脸埋在身体里,继续哭泣。
树在角落里,且他们又在靠街的背面,没有人留意他们。
微风徐徐,树上的叶子被吹的阵阵作响,陈玉苒头上的发带,偶尔随风飘动,秦墨霖就静静的陪着她,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陈玉苒的情绪释放的差不多了,她才慢慢站起身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