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恩二人骑着骏马,小厮驾着马车跟在后头,加上十余人的兵卫,出发得浩浩荡荡。一路上不断有人认出这两位,他们也毫不在意。
“诶,那不是嘉将军么?这么大张旗鼓地要去哪哇?”“是呀,将军回来这么久,头一次见他这般郑重。”“带着好些礼呢。”“莫不是去辛王爷府吧?前头最大的就是王爷宅子了。”“走走,去瞧瞧。”
二人面不改色地行至辛王府院的外街,便有小厮迎接,另有小厮奔向府院内通报去了。小厮将两人引至正门,辛王爷已笑容满面地同夫人一道在石阶边,一副“恭候已久”的架势。二人赶紧下马上前作揖,“给辛王爷请安,王爷怎的在此等候,晚辈受宠若惊。”
“诶,哪里的话,今日是我劳你大驾啦!”辛王爷扶起嘉恩,拍拍他的胳膊,“许久不见,今日定要好好叙叙旧。”
“王爷热情相邀,晚辈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来来来,快请进。”几人亲热地簇拥着进了府门。辛王府真的是多年未来了,里头的样子嘉恩竟然无比陌生,丝毫找不到熟悉的物件。
“将军真是多年没来我府里了吧?以前来的时候还不是王爷府呢,虽然皇恩浩荡赐了王爷名号,我还是喜欢这栋宅子,费心扩建了番,将军怕是一点儿也不认得了。”
嘉恩笑了笑,“不瞒王爷说,还真是觉得大变了样。”
“诶,肯定的。那也没关系,以后多来走动走动,还有不熟悉之理?”
“王爷说的是。”
将两人引至花厅,桌几上早已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嘉恩,来尝尝我府里的茶,比起你府里的如何。”话刚落音,王妃轻轻唤了声“王爷”,王爷才如梦初醒,“诶哟哦,看我这记性,不称呼将军倒叫起了名讳,将军莫要见怪。”
“无事,嘉恩本就是晚辈,您叫嘉恩也是应当的。”
“唉,我这私下里见到你,心里快活啊。这情不自禁地就当你还是以前这么高的时候,来我这那闹腾地哇,啧啧,”辛王爷抬起胖乎乎的胳膊比划了自己肩膀高的位置,头直摇,“那时候我们都叫你皮猴儿,连嘉恩也不叫。”嘉恩惭愧地低下头,“过去嘉恩年幼不懂礼,给王爷带了不少麻烦。”
“哎,不麻烦!将军知道我府里只有小女一个,没什么闹劲儿,你一来整个府里有意思多了。”王妃也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们家青颜小时候腼腆,不敢和你们闹着玩儿,每回只敢躲在后院里看,即便如此她都高兴得不得了。”
嘉恩闻之放下茶盏,“青颜姑娘可还好?”他有些想不起来她的模样了,只记得一个模糊轮廓,还常常躲着他们,非常羞涩,以至于他根本没办法记住她的脸。
王妃听他问起女儿,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劳将军费心问了,青颜挺好的,日日在闺中学习琴棋书画,绣花也是极好,我们给请的教导妈妈们都夸她学得好,学得快。性格也是温柔善良的,上月去了宫里,娘娘们都说她清水芙蓉,有大家闺秀风范,陪娘娘们说了半日的话,倒是讨了各位娘娘们的喜欢......”
嘉恩轻轻点着头,脑子里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的。这样子的“大家闺秀”他实在知道的太多,即使王妃不那么详尽描述他也是可以在脑子里想象出来。无非是细细瘦瘦,娇弱敛羞的样子,没什么稀奇。不过...还是要分人的,若是晏华“娇羞”一次的话,他可能要上天。想到晏华平日里小霸王的样子,若是作出那样的表情,那真是太精彩了。嘉恩忍不住笑弯了眼。
王妃见他听得十分开心,还一脸柔情,兴奋地同王爷对视了一眼,“将军说起来同我们青颜也是多年未见了,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府上,倒是应该趁此机会见一见,说不定还能想起些小时候的趣事儿呢。”
嘉恩沉浸在想象中一时没听全,脸上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辛王爷笑着朝王妃道,“瞧你,急什么,将军今日来府里了自然我们要招待尽兴。”复又朝嘉恩道,“嘉恩莫怪,府里独独青颜一个孩子,王妃怕她闷得慌,所以急着要你们见面。”
“王妃说得对,来了府上是要见一见的。今日来叨扰,给青颜姑娘备了一份礼,不知她会否喜欢。”嘉恩示意小厮拿来精美的锦盒呈到王爷王妃面前。林书瞧他的样子心里暗自吐槽,明明这人连管家备的什么礼都不清楚还在这里装大头,万一王爷打开一看是俗透了的物件该多尴尬。幸而王爷是相当依礼的人,不会当人面开了礼盒,只客气地说,“将军悉心备了礼,小女岂有不爱之理?”他笑呵呵地命人将锦盒收起来,“将军莫要客气,喝茶。这回请将军过来,也是府上得了个好东西,想请将军过目。”
“哦?”嘉恩没想到辛王爷会这样说,林书也轻轻放下了茶盏。辛王爷向门口的管家道,“拿进来,给将军过过目。”管家躬了身端着托盘来到嘉恩跟前,轻轻掀了上头盖着的绸布。嘉恩欺身看去,像是金丝的做的什么衣裳,叠在托盘里。
“这是?”
辛王爷站起身,拈起那件衫子一抖,质感看起来竟十分轻薄。“这是几月前我去寒山无意中得的,一试之下才发现是刀剑不入的金丝铠甲,将军你瞧瞧。”嘉恩也站起身接过,触手竟是细软的,重量也十分轻,他暗暗加重手里的力道却不见甲衣有何反应,心里也暗暗称奇。“林书,你看看。”他转身递给林书,林书读的书最多又见多识广,说不定知晓其中的妙处。林书拿在手里试了试,“果然是件好物。”
“哈哈,”见两人都啧啧称奇,辛王爷非常有成就感。“此物是好物没错,只可惜......”辛王爷顿了一顿,见俩人都看向自己,长出一口气,“再好的东西若天天躺在箱子里也是无用的,和架子上的摆件儿就没了区别。将军日日征战沙场,虽武功高强,但战场刀剑无眼,此物既能防身又柔软轻便,再适合将军不过。我欲将此物赠给将军,还望将军笑纳。”
嘉恩心下一动,转身作了个揖,“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此物贵重,嘉恩不能收。”林书将软甲叠起放回托盘,躬身作揖。
“将军莫要客气,正如我刚刚所说,这软甲在我这里着实没有用处,只放着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爷,今日得热情相邀,嘉恩已经受宠若惊,又岂能再收王爷如此厚礼?王爷此举倒让嘉恩惭愧,是否回苏邱未能及时拜访,王爷在暗暗怪罪嘉恩了。”
“哪里的话?你征战归来是鄢西的功臣,我做王爷的岂会怪你?你事务缠身,自回来苏邱你谁的府里也没空拜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我又如何会那般小气?不过得了好东西,望你收下罢了。”
嘉恩未有动摇,“晚辈不能收。”
“这......”辛王爷愣了,没想到送个礼这么难,王妃也在一旁劝到,“将军便收了吧,王爷只是好心,望将军你征战沙场时也能保得安全。”她看向嘉恩身后的林书,希望先说动一个,没想到林书一副淡然的样子,看起来比诚挚的嘉恩还难攻破的样子。
“唉,”辛王爷叹口气笑了笑,“你这倔脾气,倒和你父亲一模一样。”他扬扬手,管家端着托盘退了出去。“当年他若犟起来就同你现在别无二致。”
嘉恩平了身,想到父亲他就觉得心中充满了坚毅的力量,不由地挺起胸膛,“父亲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准则。”
“正是,”辛王爷坐到椅子上,示意二人都坐下,“你不但同他长得相像,连脾气品性也一并继承了,还有他的调皮和聪慧。我记得过去太后是最喜欢你父亲的,每次他去宫里太后都要留他说好久的话。”
嘉恩眼中漾出暖意,太后喜爱父亲他是知道的,不但如此太后对自己也疼爱有加。父亲在战场上时满腹奇计,用兵如神,私下里对待他们几个孩子却毫无父亲架子,无论是练功还是游戏,他都竭力陪伴,所以父亲不仅是鄢西的英雄,更是他心中的英雄。
“父亲常常与我说起太后,他身上也总带着太后赏赐的玉佩。”嘉恩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父亲出事后太后悲痛不已,却还一直安慰嘉恩。”
“唉,”辛王爷叹口气,“你父亲自小聪明过人,四岁时竟能无师自通,用泥人摆出长蛇阵,你祖父嘉怀青大人见到后十分震惊,断定他是作战奇才。太后听说此事后便令他入宫同皇子们一道学习。他聪明过人,所有功课他都是一点就透,当时宫里宫外谁不称赞?我与他虽年岁相仿,但这学习和练武的天分却是天壤之别。”辛王爷摇摇头,自惭中有着深深的惋惜。“自古都是天妒英才,如此年轻就......唉。”
“父亲从小教导我要习好武功熟记兵书,做鄢西的栋梁之才。他一生为国征战,能为国捐躯是至上荣光。嘉恩此生虽无法成为父亲那般优秀的人,却视父亲为毕生楷模。”
辛王爷点点头,赞赏地看着嘉恩,“嘉恩世侄,你做得很好。原止虽英年早逝,但他若有在天之灵,看到你非但未有沉浸在失亲之痛中无法自拔,反而如此英勇聪慧又刚正不阿,像极了他的样子,也定会欣慰不已。”王妃瞧着嘉恩的样子心中觉得十分乖巧,小小年纪没有了双亲却沉稳有担当,实属难得。“嘉恩哪,你如今......,”她不好开口说无父无母的事,又心疼眼前这个孩子,“如今你府中只你一人,若是平日里嫌寂寞冷清了,或是想有人和你叙一叙,可以来府里,我们两人倒是没有什么事,还能陪你吃些热菜,解解疲累。”辛王爷在一旁笑呵呵地点头,“就是。”
嘉恩微笑着同林书对视一眼,“多谢王爷王妃厚爱。不过我府中倒不止我一人,还有三个弟弟日日伴着我。林书自不必说,那两个弟弟平日里闹腾得像猴王下了山,说起热闹来我嘉府怕是苏邱第一。”
虽然又被拒绝一次,夫妇俩却不见尴尬,“诶,那就好。”辛王爷连连点头,脸上却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嘉恩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放下手里的茶盏,“一脸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