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书院一年一次的书院大考，每年书院的比试都会请来一些朝廷大臣和达官显贵。

麓山书院是天昱人才辈出的地方，自然会得到多方瞩目，就连皇家也会派人前来，物色人才。

考试在议试台举行，仪式台是极大的比试场地，东西两地，分别为郎士院女士院各场。周围环绕数座阁楼，为观者所在。

前有初试筛选，后为一对一相比，轮轮淘汰，后出三甲。

前几日是书院的文考，郎士院所考经义、诗赋、策论，兵法，丞相嫡长子陆梓逸于经义，诗赋策论拔得头筹，唯兵法一科被温家二公子温昱耀夺了桂冠，位居第二。

武安侯府二少爷顾书瑞，于经义策论两科位居第二，兵法第五，诗赋第七。

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平王府的庶子高栋，一向默默无闻，没想到今年四科都进了前十，一时间备受瞩目。

再说女士院，主考书经、诗赋，艺礼三门，念念关注的左不过那几人。

丞相府嫡女陆梓瑜于万众瞩目之下三夺魁首，实至名归，风光无限。

武安侯府大小姐顾书茵，艺礼屈居第二，诗赋第三，书经第八。

诗赋一科，翰林院侍读学士沈家长女沈茹夺得第二，其书经，艺礼两科皆为第六。

包衣骁骑参领苏家嫡女苏晓棠，书经第五，诗赋堪堪第十。

户部侍郎何家嫡女何岚书经第七，其余未入前十。

由于今年入学的学子不必参加，念念几人倒是乐得清闲。

今日是书院的武考，主考最后一科的自由对擂。温夫人那样爱热闹的性子，对着前几日的文试倒是实在没什么兴趣，今日倒是兴致勃勃，拉着安和郡主一同来了。

顾念念的爹爹顾修明是本次院考的考官之一，因此顾书瑞这两日都极为紧张。但武考一向是温昱耀的主场，顾书瑞比他年岁上便少习武两年，因此便只教做到正常发挥即可。

温夫人和安和郡主下马车的时候，念念已经在书院门口等着了。小姑娘娇俏的模样，惹得入院之人频频驻足。

“娘亲，干娘。”念念迎上前去。

“念念。”安和郡主和温夫人一左一右掐了掐念念的小脸。

温夫人依旧是一身于色印暗金竹叶纹长衫，眉宇之间英气愈盛；安和郡主一身烟霞紫吴锦长衣，衬得肌肤如雪。

温夫人往念念身后瞧了又瞧，没见到自家两个儿子，颇为自怜地说道：“我家那两个没良心的儿子，竟然没一个出来接我的。”

念念瞧着温夫人的样子，便知道她也只是面上佯装，其实心里也没怪罪。

“昱耀哥哥下午要比试，现在要提前去做准备，”念念宽慰道，“大哥哥最近忙着书院的事务，等会儿我去叫叫他。”

“也就你帮着他说话。”

温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念念的额头。

*

*

云阁。

云阁是云巍老先生处事所居，温如珩作为他的弟子，也时常在那里。书阁最为人所称道的便是它数不胜数的珍藏典籍，有百年以来的孤本，千金难买的古籍。

此时，云阁外，一青衣少年背门而立。

顾书昊捧着书，在门外已经站立许久了。云阁虽无人把守，但在书院一直被视为重地，普通学子不敢靠近。

想来此时的议试台附近，早已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同云阁此处的静幽不同。忽而一阵风过，倒叫他清醒许多。

顾书昊长叹一口气，转身，轻轻地推开了门。

先入眼的是门厅，放着几张上好的桌椅，显得格外开阔，而后是二合为一的楼梯。

顾书昊听得楼上有古琴之声悠然而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他鬼使神差地攀上楼梯，将脚步声放得极低，如同要去窥探什么隐秘。

他慢慢走近，琴声也越发的清晰。他不敢直接去探，穿过层层的书架，躲在一侧。书架上的书，都有些陈旧，却一尘不染，排列得整整齐齐。那些书名，顾书昊都未曾见过。

那琴音灵动起来，如涓涓的细流，如同置身幻境。忽而又转至飞升，高古之音御于天际。

顾书昊侧首望去，见一白衣君子抚琴而动，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身覆雪白缎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玉颈之后，唇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显得温润俊雅，眼中却极尽淡漠，又叫人亲近不得。

是温如珩。

顾书昊心中一动。

他很想坦然上前，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移动不得。

他低下了头。

二人之间分明只隔了几层书架，可顾书昊却觉得的是天地山川，是此生的难以企及。

忽而琴声戛然而止，顾书昊心中甚是疑惑，抬头望去，却听得传来女孩灵动的声音，他一个愣神，竟不知身处何地。

“大哥哥。”

顾念念一路小跑而来，有些气喘吁吁的。

温如珩从琴前起身，从一旁的桌上沏了一杯茶，吹了吹，递给念念。

顾念念正是口渴的时候，便是一饮而尽了。

温如珩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道：“娘让你来的？”

“不是啊，”念念吐了吐舌头，“我自己要来的。”

念念将茶杯递给温如珩，道：“大哥哥，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昱耀哥哥的武斗了，对上的是丞相府的嫡长子，可要一起去看？”

温如珩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书册，思索一阵。

“阿耀应当是不用担心。”

这话便是不去了。

念念有些不高兴，指了指那架古琴，娇声道：“大哥哥方才还有闲情逸致弹琴呢，怎么现下又不得空了。”

自己可是跑了大老远才过来的，怎么能请不到人白跑一趟呢。

温如珩看着小姑娘一脸不开心撅着嘴的傲娇模样，有些无奈。

他凑近了些，伸手擦去念念额前的小汗珠，柔声道：“念念觉得，大哥哥弹得好吗？”

念念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岔开了话题，正欲发作，可是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玉颜，望向自己的眼中又极尽温柔，一时间声音都带了颤。

念念结结巴巴地回答：“既然是大哥哥，那……那肯定是极好了。”

温如珩对这个答案明显很是满意，眉间都染上了笑意。

近日时而逗弄逗弄小姑娘，看着她一脸害羞窘迫的模样，分明有趣得很。

只是还太小了，不能太过心急。

“大哥哥不去便不去吧，”顾念念弱弱地说道，“我……我和干娘一起为昱耀哥哥加油……”

说完这句话，顾念念便如同逃跑一般地一溜烟便消失了。

温如珩看着小姑娘慌乱离开的样子，愈发觉得有趣，对着那逃离的身影轻笑了几声。

他将茶杯放好，拿起一本册子随意的翻阅了起来，对着那静处说道。

“不出来吗。”

书架之后，顾书昊慢慢走了出来。

偷听是他无礼，虽已是极力保持镇定了，但在温如珩面前却有着莫名的拘谨。

“方才为何不出来同念念一起走。”温如珩没有看他，目光认识停留在册子上，毫不在意的样子。

温如珩是顾书昊极为敬重的书院才子，也是他当做榜样一般努力的人，他像是鼓足了巨大勇气一般，回答道：“温公子，我是来还书的……”

“云阁的书未经允许不得外借，谁让你来的？”温如珩悠悠道。

顾书昊低头沉默，他今日是第一次进入云阁，这书自然是替人顶锅了，比他年长的那几位今日武考，便让他来将书偷偷还掉，不容拒绝。

温如珩好似也不在意他回答与否，指了指一旁的架子。

“放那吧。”

顾书昊将书放了那边的架子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温如珩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少年，想到念念先前的话，似乎是对这个境遇可怜四哥格外关照些。

“这个架上的书，你若有喜欢，可以带回去看看。”

这句极其平淡的话，听在顾书昊耳中，却有惊雷之效。

他回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温如珩。

“我看过你的文章，写的不错，”温如珩此番倒是抬头看他了，眼神中带着认真，“不过还有可以提升的地方。”

是肯定，是夸奖。

顾书昊上次有这样激动的心情，还是在得知自己可以入书院的时候。

郑姨娘被逐后，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了，唯有埋头读书。

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前辈一样的少年。

那种好似是与生俱来的淡然自若，让他敬仰万分，久久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