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后宫,一下子喧嚣起来,相熟食的聚在一起,话题都是一样的:皇后娘娘病危,青嫔娘娘姐妹情深,为了皇后娘娘寻到灵丹妙药,却不慎小产,肚子里四个多月的男胎胎死腹中。
皇后娘娘死里逃生,已然苏醒,皇上感念青嫔,又心疼她痛失骨肉,圣笔挥画,青嫔一跃成为皇贵妃,并在皇后娘娘修养期间,统领后宫事物。
一时间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事不关己有之。
一直蹲在漆黑的角落了,骤然间看到远处有亮光在吸引着,初见站起身,拖着麻木的脚向前慢慢移动。
半睁的眼睛受不了骤然的光亮,她想抬起手遮一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自己的手臂,好半晌,才适应这光亮,看了看眼前的光景,迷蒙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小见!”这曾经带给她希望,依赖的声音,如今再听,似乎隔着一层扯不开的纱。
看着那睁开的眼睛看到自己后,又缓缓闭上,凤翔用力的握紧了拳。
“于浩说你的身体伤了根本,需好好静养,宫里的事情我已经全部交给青贵妃暂管。”
看着床上的人仍然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打算,凤翔强制压下想要强制人睁开眼睛的冲动:“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娘娘!”
听着那人离开的声音,片刻,耳边穿了熟悉的带着哽咽的声音,初见看着围着自己的四张带着眼泪的笑脸,突然就有些许的委屈,眼里涌上湿意,那水汽越积越多,终于,眼眶禁不住负荷,眼泪顺着脸颊流进鬓角。她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笑,那声音似呢喃:
“桑麻姐姐!”
“在!”
“怜竹姐姐!”
“在”
“瑾璃!”
“在!”
“紫筱!”
“在!”
四个从不曾弃过她的声音,四张陪她过万水千山的面容,从不曾改变过,一如最初的真诚,初见突然觉得,心没那么空了,之前因为她的愚蠢,让自己几乎迷失了方向,幸好,百转千回之后,最初的人都还在。她是初见,曾经一个人呆着她们过的风生水起的初见,即便如今付出了代价,但是,她不是一个人,曾经的家人还在,是她蠢,忽视掉这最坚实的亲人,非要去追寻那些飘渺不实的东西。
她不曾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她在一丝光亮都没有的黑暗里,就那么静静的等待,那时,她想的是什么?如今想想,那时,她是想过不再醒来吧,她曾经是要抛弃她们的,初见暗暗咒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
“我没事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然后,她的嘴角向上弯,那曾经消失很久的笑颜又出现在了人前。
桑麻,怜竹无声的流泪,瑾璃和紫筱则是呜呜的哭出声来,主仆五个人,泪眼相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刚刚失去父母的最初,只是,如今的她们,都长大了。
曾经的付出,一朝覆灭,初见不是铁石心肠,心里的那份痛苦,没有那么容易消散,只是,想明白之后,她便将那份痛苦,连同带来痛苦的人全部关在了角落里,不去想,不去碰。
半个多月的修养,身体终于好了很多,感受着四肢的虚弱,初见无数次苦笑,痛苦和人她可以锁住,可是这已经再也回不去的身体,让她知道,她为了这段从未有过真实的情感付出了多少。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蔚蓝的天空,暖暖的骄阳,细细的微风,即便不能走的太远,只在廊下的躺椅上晒晒太阳,都让初见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睁开眼睛看过去,正好对上赵柔和辛姚。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吵到姐姐了?”
看着躺在那里的人,明显消瘦的厉害,那脸色也不再是以前的红润,带着透明的苍白,想想曾经如同姐姐般对着她温柔的笑,宠溺的说话的人,赵柔就觉的鼻子酸酸的。
她的爹爹是武将,家里只有娘亲一个,然后就是三个哥哥,她从小就是在他们的娇宠下长大的,如果不是初见护着,毫无心计的她在这宫里恐怕早就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曾经她享受了眼前人的庇佑,如今,她却连眼前人为什么变成这样她都不知道,想想,她就觉得难过。
想着她便走到软塌跟前,将头抵在那人的手背上:“姐姐。”话出口,眼泪也落在了初见的手上。
“傻丫头,我不过是生了一场病,如今已经大好了,不是?”
“那段日子,一直看不到姐姐,只听说姐姐病的很重,我吓坏了,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
抬手另外一只手,放在赵柔的头上,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女孩,真的被她的父母家人保护的很好,即便在宫里两年了,还始终保持着那份天然,只是,这样的性子真的适合这处处阴暗的的皇宫么?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娘娘瘦了好多。”
初见看着辛珠,这些年在宫里养尊处优,即便从来都是隐忍的人,也在找不到曾经的卑微:“辛珠,好久不见。”
“娘娘病了,皇上下旨不让后宫诸人打扰,嫔妾和柔妹妹一直拍人打听,听说娘娘这边开了门,我们赶紧过来了,娘娘瘦了好多。”
初见笑了笑:“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桑麻拿来杌子,两个人坐在初见旁边,轻声细语的说些宫里宫外的趣事,直到初见受不住,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两个人才摸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太阳底下暖洋洋的,桑麻给初见盖上薄薄的杯子,坐在旁边打着绺子。
凤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廊下那人躺在那里,雪白的皮肤在太阳底下更透明了。
桑麻见礼,被凤翔抬手制止了,若是以往,桑麻会退下去,可是如今,她们对眼前人都不在有信任,便也不放心让初见一个人去面对了。凤翔也不在意,只看着躺在那里陷入沉睡的人。
似乎是睡够了,也似乎是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有些许的不适,初见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一眼便看见了凤翔。
曾经那个人看见自己时,脸上是带着笑的,眼里都是跳跃的光芒,带着喜爱,带着依恋,可是如今,凤翔发现,那人不管是脸上还是眼里,都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平静的湖水,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凤翔想,那就是疑惑,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来?意识到这个,他眼里有着火光在闪烁。他不明白,明明曾经是爱着自己的,怎么就可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不爱了?
他急匆匆的走了两步,似乎觉出自己反应太大了,用力的呼出胸口的浊气,他想终归是自己骗了她,她不理解,他得给她时间。
“你身子才好,怎么睡在了外面?”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初见掀开被子下来,给凤翔恭恭敬敬的见了礼:“臣妾见过皇上。”
这一声称呼,直接将两个人之间划开了鸿沟,凤翔似乎看到了她心底的决定,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了。
“皇上,娘娘还是进屋说话吧。”
凤翔点了点头,率先想着屋里走去,桑麻让听见响声出来的怜竹上茶,扶着初见也跟了进去。
笑着安抚不放心的桑麻和怜竹,让她们都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初见和凤翔。初见从来不是矫情的人,她醒过来的时候,想通这一切,决定将过往封存的时候,便要说明白的,只是那时候她的身体若,凤翔也总是来去匆匆,如今,确实一刻也不想再拖了,拖泥带水,只会让牵绊更多,痛苦更深,伤害更大。
将茶杯放到凤翔跟前。
看着那杯透彻带着香味的茶水,凤翔缓缓开口:“毒是尚青霭下的,她一时糊涂,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这件事在宫里是丑闻,若是传了出去,会引起朝堂动荡。
青龙郡发来快报,南朝最近有兵马调动,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尚将军要求尚青霭拿出解药,并请求我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宽恕尚青霭。
小见,我如今虽然将很多权势收了回来,可是凤飞带走了太多的人,如今的朝堂风雨飘摇,我没办法。”
“皇上是一国之君,大局为重,臣妾明白。”
“小见,你非要和我如此说话么?”
初见没有回答他,端起茶杯,低头看着茶水:“深儿那个孩子,臣妾见过很多次,是个乖巧懂事的,可能自幼经历大难,这些年又跟着他母亲颠沛流离,吃了很多苦,他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可定好什么时候接他回来。”
“从他出生在太子府那一刻起,他便只能是先太子的孩子,之前现在,朕的身上不能带着那么大的污点。”
想想曾经见到过的那个乖巧的糯米团子,甜甜的叫着自己姨母,净是这一辈子都不能认祖归宗,无根飘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