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黄泉,阴。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当人间这首歌谣响起的时候,这是孟婆庄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孟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黄泉,地狱的入口,在这里没有日出,没有日落,也没有时间。只有当地狱的鬼开始鬼哭狼嚎的时候,孟婆才知道,夜晚来了,这一天快结束了。
孟婆,孟婆庄的主人。她已经不记得她来黄泉多少年了,她到底在这儿送走了多少个鬼魂,她记得的是,她要守好孟婆庄。
“孟婆,我看到院子里的彼岸花,有一朵开了。”说话的是,孟婆的分身阿喜。
阿怒,阿哀,阿乐,闻讯都跑了出去,看到院子里的的确有一朵彼岸花开了。
“她,要回来了,我们的花仙子,曼珠要回来了。”说话的是阿乐。
“你高兴什么,你以为她回来了,这一切就结束了吗?”说话的是阿哀。
“她回来了,沙华最高兴。我们去找他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说话的是阿喜。
唯独阿怒没有说话。
“阿怒,你怎么不说话?”说话的是阿乐。
“我和阿哀一样,黄泉都枯了一万年了,就算老和尚让她留下,也不会放过沙华的。”
孟婆说道:“天道有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命,既然老和尚说过,当黄泉彼岸花开时,就是曼珠回来的日子,他定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是的,老和尚是不会骗我们的。”说话的是阿喜。
“阿乐,阿喜,你们快去告诉沙华,曼珠快回来了。阿哀,阿怒,你们俩留下来帮忙。”孟婆安排道。
孟婆来了,还是穿着那件浑身绣着粉牡丹绿孔雀的妖艳的华服,头上的孟婆汤勺还在不停的转动着,看来来的是孟婆的分身。因步履比较轻浮,孟婆身上满目琳琅的玉石相互碰撞,发出不太悦耳的声音,但是细看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却满是欢笑。
孟婆远远的看着一脸忧愁的沙华,突的一下子就窜到了沙华的椅背后,摸着沙华乌黑的长发,眯着眼睛,抢过了沙华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下子就将那陪伴他千万年的琉璃夜光杯摔得个粉碎,又转了个身,调皮的在沙华的脸上轻轻的小啄了一口,酒醉似的倒在了沙华的怀里,笑盈盈的勾着沙华下巴说到:“百年不见,不想我。”
沙华看着黄泉路上,来来往往的鬼混,有点不耐烦的说道:“这百年,你生意倒是挺好,看你脸又胖了,那我这琉璃夜光杯也该能换你一碗孟婆汤吧。”
孟婆哈哈大笑,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说到:“你当真要喝,不后悔。”
沙华沉默了片刻,还没开口,孟婆已经立在了那副丹青前,摸着丹青上女子的手说道:“我这孟婆汤,只对凡人有用,对你嘛,肯定是不行滴,况且你……你又不是曼珠。”
沙华一脸吃惊,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说到:“当真…当真她喝了孟婆汤。”
孟婆看了一眼画中的女子,身着红衣,手握着一串玉佛珠,一脸娇羞和期盼的站在忘川的奈何桥下,美得惊人。
“没喝,真没喝。不过,她走了这么久没来,我看啊,八成她是把你忘了。我看你啊,还是忘了那没心肝的丫头,明天和我送汤去。”孟婆脸背着沙华,故意这样说道,想看看沙华的反应。
沙华不再言语,只是蹲下来将那些碎了的琉璃夜光杯拾起,放在了酒桌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拾起的不是碎片,而是那颗日渐破碎的心。沙华深深的觉得黄泉的夜太长了,长到他都不期待明天,他不知道他的明天在哪里,或许他没有明天,再或许明天只是明天。
孟婆转身看着在地上捡碎渣的沙华,突然心有点疼,可能她是孟婆,看到凡人都能笑着送碗孟婆汤忘三生的鬼差,却对此刻的沙华笑不出来,也不想再继续欺骗他。
“她,好像来了。”
“谁,你说谁来了?”沙华一下子站了起来,紧紧的抓着孟婆的肩问道。
“我看见花开了,她,我说曼珠,可能要回来了。”孟婆看着沙华的瞳孔突然放大,不知道是惊,还是欢喜。只是下一秒沙华突然倒地上了,傻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真的…要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
“有可能啊,这都一万年了,第一次花开,不是她要回来了,花怎么会开。”孟婆突然像个孩子,眨着那双大眼睛看着沙华。
“难道,哥哥你不期待她回来么?我看姐姐的手都快被你摸的看不见了。”孟婆突然摸着沙华的头,抱着沙华肩膀,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揶揄他。
“我想她了,一万年了。”
“一万年了,哥哥等了姐姐一万年了,是不是可以见姐姐了。”孟婆自言自语道。
“我不知道。”沙华的眼角突然流下了一滴泪,落进黄泉路里,瞬间让满是黄土的黄泉路上长满了绿色的植物,那些都是沙华的分身。
黄泉路上的鬼魂看到如此场景,都停下了脚步,仿佛看到了上天的恩赐,自己死了,还能有此殊荣,也就乐呵呵的清了三生石,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投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