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了场小雨,气温骤降,一阵凛冽的寒风掠过,前院的池塘都结了一层薄冰。
陈卿和徐张二人正在王府的库房领过冬用品,眼下初冬已至,王府给每个下人都配置了两床厚被子还有过冬的棉衣。
老杨站在库房门前,面如土色,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老杨,这床被子被老鼠咬坏了。”
张馒揪着刚领完的被子,指着上面一个破洞跟老杨抱怨。
“老刘,你这库房管事怎么当的,怎么还能让老鼠进去?快找人看看,还有没有被咬坏的东西!”
老杨看上去有些怒气冲冲,厉声吼道,一扫往日和颜悦色的神态。
被骂的老刘连忙道歉,找人进库房检查。
“亮晶晶,你说老杨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唉,你要是早来几年就知道了,反正只要王府一入冬,这老杨就整天愁容满面。”
徐一闪摇了摇头,低头对陈卿小声说道。
“为什么啊?老杨不喜欢冬天?”
听罢,陈卿更是不解,继续追问。
“不是,是王爷和老爷,两人一到冬天就肯定会吵一架,老杨每次夹在里面,我听说昨天,两人就又吵架了,老杨这边劝了老爷,转头去劝王爷,总之,只要这父子俩不合,最折磨的就是老杨。”
“吵架?王爷和老爷吵架了?我怎么不知道,因为什么啊?”
还没等徐一闪回答,便听见老杨冲他喊道:“徐一闪!在那瞎嘀咕什么!快过来领你的东西!”
徐一闪冲着陈卿耸了耸肩,两人面面相觑,识趣的闭嘴了。
领完物品,三人又凑在一起。
“到底怎么回事啊亮晶晶?王爷为何会和老爷吵架?”
徐一闪叹了口气,四下看看,见没人才大胆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为了年后修建寺庙一事,还是抚恩王提议的,皇上也准许了。”
“修寺庙就去修呗,又不是王爷去,这又怎么了。”
张馒接话道:“上午阿玄和我说,貌似皇上要王爷去当监工,负责监督修建寺庙一事,老爷知道后不愿意,两人说着说着,便吵起来了。”
闻言陈卿也是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为什么抚恩王那个老头儿提议,要王爷去监督啊?这下岂不是王爷要离开王府一段时间?”
张馒点点头,“阿玄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年后王爷可能就要离开王府,他也得跟着去,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抚恩王已经是个老头儿了,接近七十高龄,再去监督修建寺庙也不合适了,毕竟舟车劳顿,容易出事。皇上对修建寺庙这事还极为看重,看看当朝位高权重还年轻力壮的,不就只剩咱们王爷了嘛。”
今日下午暮稀仙人出府会见友人,变让一众学生自行安排下午时间,好容易得了半日空闲,又恰巧徐一闪需要外出采购,三人便一起出了趟王府,顺带出去玩玩。
“不过那个寺庙又是怎么回事?寺庙多了去了,为何要修的这个皇上如此重视?”
陈卿在街上买了一块烤地瓜,边吃边问。
徐一闪摇了摇头,看向也在啃着地瓜的张馒,“张馒,你知道吗?没问问阿玄啊?”
“嚯,好烫!你别说,我还真问了,我问阿玄年后跟着王爷去哪,他说抚恩王提议在垛石修寺庙,所以年后一动工,他们就得去垛石,估计要待半年。”
“垛石?又是垛石,王爷刚在那里被人陷害,还要王爷去,这皇上怎么想的?”
陈卿忍不住愤慨道。
“没办法啊,还不是因为进来邻国不停骚动,垛石离的京城也不远,可邻国经常派人骚扰住在边界的百姓,刚柔并济,还经常散布一些当朝不好的言论,慢慢地也让一些百姓对朝廷开始不满意,有时还聚众闹事,垛石县令没办法,只能上书皇上,请朝廷想办法。”
“一听这事,抚恩王便提议在垛石修一座寺庙来安定民心,那边对神佛都比较敬畏,当地百姓家中几乎人人都供奉着神仙,所以抚恩王便觉得要是能替他们修寺庙,一来能安抚一方百姓,二来也能求得神明庇佑,可谓一举两得,所以皇上便同意了,又因为之前派王爷去过垛石,这次便直接下令,让王爷去监督修缮寺庙一事。”
张馒说完,几人已经来到一位木匠家中,徐一闪此次出府,便是给王府添置过年的新家具。
“哎,老徐来了,快快进来坐。”
见到徐一闪,木匠老周连忙出来迎接,这几年王府置办的大小家具都是在他家做的,所以老周也对徐一闪很是客气。
“老周,我来置办几张八仙桌,家里来了贵客,今年得再添点儿家具。”
老周满脸堆笑,连声应和,拉着徐一闪去前面的厅堂里挑选。
陈卿和张馒很是无聊,便去老周的后院去看他的学徒们练习。
“快,拽着那边,必须盖严实了,今天夜里有大雪,这可是当官的定的,要是坏了我们可担不起。”
几个学徒正往一根上等梁木上盖防雪的鹿皮,那根横梁是由一根上等的金丝楠木,头上还雕刻着几条栩栩如生的盘龙,木材的光泽感很强,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耀眼夺目,看上去很是贵气。
陈卿好奇,忍不住走到一个学徒面前,问道:“小兄弟,这木头怎得这么好看?这是什么木头啊?”
那学徒见陈卿连金丝楠木都不认得,扑哧一笑道:“姑娘,这么上等的金丝楠木都不认得啊?这可是根六十年的老木头,看这色泽,多漂亮。”
陈卿点点头,称赞道:“看着就是金贵,和这名字一般奢华。”
见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学徒优越感上来了,忍不住和陈卿说道起来。
“那可不是,我告诉你,这可是王府要的东西,能不金贵吗?一般老百姓家根本用不起,一般都是些杉木之类的,哪能比得上这个。”
“王府?我就是王府来的啊,怎么没听亮晶晶说买了房梁?”
那学徒倒是一脸平静,回答道:“姑娘是温王府的吧,这房梁是抚恩王家要的,都是王爷,可不就是王府要的东西吗?”
因为之前和尹合闹过不愉快,陈卿对抚恩王可谓没有好印象,一听说是他家的,接着撇开眼不去看了。
“哦,感觉也就那样吧,其实我觉得这些也不错,和那金丝楠木也差不了多少,做出来也肯定好看。”
陈卿伸手拍了拍身侧的一堆木头。
听她这么说,那学徒又是一笑,“姑娘,那些可是昨天来的新木头,还没处理呢,这新木头可不能做房梁,水分多,又脆,很容易折断。”
“卿姐快过来看看!”
张馒喊她,陈卿连忙过去。
一位木匠正在雕刻一幅鸳鸯戏水,两只鸳鸯形影不离,在水中嬉戏打闹,连羽毛都雕刻地根根分明,活灵活现,很是精致,一旁的莲花更是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怎么样,是不是就和真的一样?”张馒第一次亲眼见木匠雕刻,很是惊喜。
陈卿也不由自主的点头,大赞木匠技艺超凡。
那木匠听着人夸赞,脸都有些发红,冲他俩笑笑,有了观众,落下的每一笔都更加精细认真。
那边,老杨又在睿泽堂安慰老爷。
“老爷,这入冬了,王爷难免伤情,您一定要想开啊。”
温肃一脸的绝望,呆呆望着一处,万念俱灰道:
“老杨,我不生凉寒的气,哪怕他把所有的无礼都给了我,我也不曾怪过他。”
老杨见温肃此般神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昨日,温肃知道温凉寒年后要去垛石监督寺庙修建一事,便叫了他来询问,结果两人竟因此吵了起来,温肃不愿他一下离家半年,温凉寒又执意要去,一句两句,父子两个便谁也不理谁了。
“以后,还请父亲少管我的事!”
温凉寒冷声留下这么一句,转身便走。
老杨给温肃端了一杯热茶,接着感慨道:
“老爷,老杨看在眼里,可也不知道到底该帮谁说话,这几天有雪,您也知道,因为夫人,每年要下雪之前,你们父子两个都会吵一顿。”
温肃苦笑一声,神色暗淡道:“是啊,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还是不曾原谅我。”
“其实王爷不是嫌您管他,只是想夫人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怪他吗?”
虽然知道,但是老杨还是摇了摇头,七年来,一到这时候,两人吵完架,谁也不理谁,也没有一个人会先开口解释,几乎是要等到过年那天才能微微缓和。
“最恨我的不是凉寒,而是我自己。凉寒做的一切,只是不想让我能放下,可我又怎会安心放下,我的痛苦,压根不必他少。”
“老爷,王爷心里的伤只是夫人给的一份,可您还要再承受一份王爷给您的伤痛,有时候老杨看您这样,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无奈老奴人微言轻,王爷心里的恨意又那么深,还没等劝几句,王爷便叫老奴不要说了。”
温肃眼底已经含了泪水,兜在眼眶,自顾自喃喃道:“又要下雪了是吗?兰儿又能来见我了,罢了,就这样吧,我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