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魄昏昏沉沉的睡在那冰床上,仿佛做了一个悠长而甜美的梦。
梦里,是封雪紫域绿草如茵的依澜湖畔。
三月的阳光和煦温暖,草长莺飞,她和逐心,大哥和寥汀,还有月凛和灵儿,奔跑在这片绿意盎然的青草地,钓鱼、放风筝、捉迷藏。
丑叔和父亲远远的看着他们,煮茶喝酒,谈天说地,一片详和静谧。
梦里的他们,都笑得那么甜美,那么热闹,那么无忧无虑。
突然一场天火袭来,将一切都烧成了灰烬,只剩满目烟灰,一片狼籍。
她穿行在这片黑烟之中,不停的呼喊着,哭泣着,哀号着,却根本无人应答。
只有逐心幽幽的声音,在遥远的天边轻轻呼唤着她。
“玉魄,救我!……”
“逐心!……”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那水灵力围绕着她的身子,慢慢的游走于全身。
堆了满身的细碎的冰块慢慢的融合为一体,在她的身子周围形成了一个幽蓝的保护圈,将她层层包裹着,环绕着。
身上那灼烧的皮肉,亦慢慢的凝结,冷却,结了一层层可怖的疤痕。
这水灵力并不能完全治愈她的伤口,只是稍微减缓了伤口蔓延的速度,减轻了一点她身上的疼痛感。
在这幽蓝深隧的光晕之中,她这才转动着脑袋,揉了揉眼睛,慢慢清醒了过来。眼光所到之处,全部是这幽深的光芒,笼罩着无尽的冰霜与寒气。
这冰床,这冰块——
她慢慢记了起来,这里的一切曾是她以水灵力幻化而成,是当年为了治疗那些被天火灼伤的人们而设的冰层结界。
这是――回春医馆!
她惊呼着,费力的爬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撕扯着全身的皮肉,一阵阵刺痛,可她亦只是皱着眉,咬着牙,慢慢的向门口挪去。
突然,她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着,撕咬着,疼得她“唉哟”了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那手腕和脚踝上,嗞的一圈,烫得又红又肿。
她低头轻揉着,这伤痕就那么熟悉,那么痛楚的印刻在她的记忆深处。
这是被毁灵丹水灼伤的伤口!
“蓝风冽!”
她着急而慌张的爬将起来,亦顾不上自己身上新伤加旧伤,早已鲜血淋淋的皮肉,一按机关,扶着这石门,咬牙趔趄着跑了出来。
“玉魄!救我!……”
耳畔依然回荡着那一声声轻悠的呼唤,不知是逐心还是蓝风冽,幽幽的声音飘荡在耳畔,回荡于天际,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底,不停的呼唤着她,指引着她。
她循着这声音慢慢的追寻而去。
寻儿还在药膳房里闷头煎药,怀柳先生特别交待,这药是专门为地窖里的那位小仙女煎熬的,须得慢熬精制,绝不能怠慢。
她已经守着这药超过两个时辰了。
后半夜的清水镇冷寂而空濛,紧挨着这冰封的封雪紫域,整个镇子如冬夜般凄清,街上早已没了人影,只能隐约听到那些幽深的宅院里,远远的飘来了几声狗吠,呜咽着一段无人能懂的秘密。
玉魄踉跄着出了这回春医馆,慢慢的沿着这暗夜街道,侧耳倾听着逐心那一声声的轻唤声,摸索而去。
身上的伤口没了那冰层的保护,又慢慢裂开来,早已疼得麻木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缩着,颤抖着,一步一步在逐心呼唤之声的引导下往前走去。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朝着哪个方向走去,一双脚毫无目的,却又在逐心那幽沉的声音指引下,不停的往前挪去。
前面便是这清水镇早已废弃的一座老土地庙了。
这土地庙原是清水镇的祭祀之处,只因十八年前的那一场冰封,原来的人们都已离散逃亡,现在这镇上,重新修建了一座大庙,供奉着极地王国的天神,护佑着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而这座土地庙便早已荒废失修了。
玉魄趔趄着进了这破败的土地庙。
里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星星点点的月光从破瓦断梁中漏进来,疏影横斜着一地灰尘,惊起里面横七竖八散落的落叶、荒草、树枝还有破旧的石像,碎落的瓦砾,一脚踩上去,嘎吱作响,疏离过心头,惊飞着久远而沉重的梦幻。
这里,曾是她和逐心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时的他,正带着一群从天火蓝城逃难而来的百姓,躲避着天火的袭击;
那时的她,还是这回春医馆的一名小丫头,和寥汀姐姐一起,赠药施粥,帮着安顿好这些难民。
那时的他们,就这么命定似的相遇着。
相遇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在这小镇里最简陋朴实的土地庙里。
她的思绪飘飞着,定定的看着这早已漆水剥落,灰尘掩身,残破不堪的土地神像,如一位看破尘世的老者,幽深而寂寥的盯着这时光的轮回,幻影飘落。
猛的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在她的面前飘过,倏忽如风,一愰眼,便闪进了神像的后面。
那身影,像极了逐心,或者是蓝风冽?就像一阵蓝色的风,吹拂过她的心底。
她一愣神,正要追过去,却不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蜷缩在地,扭动挣扎着身子,不停的咳嗽着,痛苦的号叫起来。
她感受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那毁灵丹水悉数浸润侵蚀着,一点一点腐蚀过她身上的每一滴血液,每一个内脏,每一寸肌肤。
那鲜血不停的从嘴巴里溢流而出,让她切切实实的再一次感受了这蚀骨蚀心之痛。
难道,是谁给蓝风冽灌下了毁灵丹水?!
逐心,是你指引我过来救他的吗?
“蓝风冽!——”
她呻吟着,痛苦的爬了起来,捂着自己被毁灵丹水腐蚀过的身子,颤抖着往神像后面移去。
“咦?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小丫头!”
一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魁梧男子,嘻嘻的笑着盯着这娇弱无力,病喘呻吟的小仙女,眼睛都直了。
旁边还有一位柔弱儒雅,书卷味浓厚的公子哥,一身锦衣华服的端坐着,却同样惊讶而艳羡的盯着她,看得两眼放光,口水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