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带他来的。”

一个清隽冷寂的声音飘来，只见一个青色身影，半蹲于地，拍了拍手，轻轻的，温柔的哄着哭泣的小肉丸子，将他一把抱起。

那小肉丸子哭得正凶的劲头上，猛的瞧见了这温和慈爱的他，刚刚还满面泪痕的脸上，却马上破啼而笑，一把扑倒在他的怀里，奶声奶气的呀呀大喊着：

“爹……爹……”

他轻轻搂抱住小肉丸子，又轻轻帮他拭去了满面泪痕，无比的温和而慈爱。

身后一溜小跑着追过来的小丫头，立马惊慌的垂首侍立于一旁。

“请大少爷见谅。小少爷还在咿呀学语，只会喊爹爹，还不知道叫哥哥。”

林芮宛尔，倒更是无限宠溺的摸着小肉丸子的头，笑意吟吟。

“说得挺好的！吐字清晰，声音洪亮，不愧是我林家的小乖宝宝！”

月凛看着，有一瞬的恍神，这样的林芮，倒更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那看着小肉丸子的眼神，确乎盛满了疼爱与关怀。

林芮熟稔的抱着孩子，施施然站在胡蝶面前，一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无限的深沉而温柔。

“林芮见过母亲大人！只因纾儿思念娘亲，不肯好好吃饭，林芮心疼纾儿，便擅自将他带到母亲大人的院中，以解纾儿的思母之情。”

林芮的眼神一直流连于胡蝶身上，那抱着孩子的手，却有些不自觉的轻轻颤抖起来，像极力掩藏着自己心底涌动的情绪。

“小桃，没见我这儿正和大祭司有要事相谈吗？要你守在门口，别让外人进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看你是想去断魂谷好好反省反省了！”

胡蝶却并未理会林芮，而是劈头盖脸的将跪在一旁的小丫头厉声责骂了起来。

那小丫头抽抽嗒嗒的连忙磕头求饶：“主母饶命！是大少爷抱着小少爷硬闯进来的，奴婢拦不住……”

“母亲大人，此事怪不得她。原本林芮是有要事想找大祭司相商，正准备赶去湖心小筑，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哭泣不止的纾儿，林芮斗胆，便擅闯了母亲大人的小院，还请母亲大人责罚。”

林芮低眉顺眼，温顺谦和，未等胡蝶回应，便又展颜看向了月凛。

“没想到大祭司也在我母亲的海棠春院，倒省得林芮再跑一趟。”

林芮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藏着几许玩味与凌厉。他对着月凛轻施一礼，却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泰然。

“海棠春院？”

月凛重复着，愣怔了半晌，心里蓦地五味杂陈。那回忆如潮水，刚刚漫溢过心田，却又猛的拉着他，继续彷徨着，游离着，生生的揪着他不肯再醒来。

那胡蝶酒意阑珊，兀自低头沉思着，一脸的漠然。

“是啊。四年前，母亲大人新嫁入云梦泽，思乡心切，终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父亲为讨母亲欢心，依母亲大人的喜好，专门辟了这间院落。知道母亲大人最喜海棠，便着人在这院中遍植海棠，更将这小院取名为海棠春院。”

林芮捏了捏小肉丸子肉嘟嘟的小脸，逗得小肉丸子咯咯笑个不停。

“这亭外的几株西府海棠，还是我费了好大劲，从九鼎山一个老道手里寻得。”

小肉丸子在他的手中有些不安分的踢蹬着，他换了换手将他重新抱好了。

“为使这海棠开花，我更是引了这出月湖水，绕着整个院落，连成了一条小沟渠，日日浇灌，才让这院中海棠依旧，花开不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月凛。

“大祭司是母亲大人的故人，不知咱云梦泽为母亲大人辟的这座海棠春院，可否入得了您的眼？”

月凛的心咯噔了一下，像一把刀子，直刺入心扉，让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他怔了怔，却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挤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

“林老爷如此为林夫人费尽心思，确是一段仙侣佳话，还有如此孝顺谦恭的林少主，月凛慨叹，叩谢宁王爷成就了一段好姻缘——林夫人确实是有福之人。”

胡蝶却苦涩一笑，冷哼了声，猛地将那琉璃的酒壶用力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脆响，那壶已被摔得粉碎，徒留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一出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林芮，你还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吗？”

她凤眼圆睁，直愣愣的盯着从容淡然的林芮，怒目而视。那眼神里，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却依然只是愤恨着，无奈而凄惶的冷笑了两声。

“母亲大人喝醉了。小桃，扶主母回房休息！”

林芮的声音淡淡的，震入耳膜，却又是不可抗拒的定然与绝决。

那小桃依言，领着另外两位丫头，立马上前搀扶过胡蝶。

“林芮！——”

她张了张嘴，气势还是那般的凌厉，却终是欲说还休。犹豫了一瞬，她亦只是冷哼了声，哀怨而恨恨的瞪了眼月凛，终是利落而干脆的一拂袖，一摆手，直接将左右两边的丫头一把推开。

“让开！我自己能走！”

她趔趄了两步，却终是落寞而虚空的往前走去，徒留下一个清冷寥落的背影，摇曳在月凛淡然而空寂的眼眸里，消逝在林芮关切而深沉的眼光下，轻轻柔柔，挥拭不去。

“娘……亲……”

小肉丸子在林芮的怀里挣了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看向了胡蝶，高举着双臂，一个劲的直往胡蝶身边靠去。

胡蝶的脚步有些凌乱，却依然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林芮却并未松手，而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他轻轻的抓住小肉丸子肉嘟嘟的小手，异常的温柔而慈爱。

“纾儿乖，你娘亲累了，需要休息。纾儿不吵娘亲，我陪你一起去玩木马，好不好？”

言毕，他又逗了逗小肉丸子，逗得他咯咯咯的大笑着，终是一把扑倒在他的怀里，亲昵而依赖的咿呀大喊着：

“爹……爹……木……马！”

月凛静默的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的又添了几许笃定。

林芮亦淡然的看着月凛，一伸手，一低头，无比的谦逊而恭敬。

“大祭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