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看到你留下的箭头,便顺着箭头找了过来。”
她俯首轻言,听得到自己鼓样擂动的心跳,掩盖了她这细小而轻柔的声音,震碎在漫长而久远的幻梦里。
“你烤的蘑菇我吃了,挺香的。”
她的眼眸垂得更深了。
“这根拐杖也挺称手的,长度刚刚好。”
她面上的红晕越来越浓。
“身上的伤也好了很多,谢谢你……”
她张了张嘴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搂过,将她深深的埋入自己的胸膛。
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个声音在敲打着他,一遍一遍的告诉着自己,此时,就应该这样,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有这样一个拥抱,只需要这样一个拥抱,便是此生所有。
时间瞬间凝固了下来,他只听得到她急速的心跳声,连着短促的呼吸声,砰砰的在他的胸前擂动着。
兜了满衣角的枣子,在他松手的刹那,又一颗颗滚落在地,如珠如玉,洒落过脚边,跳动着,翻滚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慌乱却又坚定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静默了良久,他轻抚过她带着清香的缕缕发丝,幽幽的感叹了一声:
“要是我们永远待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我们,该多好……”
时光静好,岁月绵长。
素色如锦,相思如梦。
他沉浸在这样的情思里,天地悠悠,唯愿此生偕老;
她迷濛在这样的怀抱里,温暖宽厚,却只是涌动着回忆如潮,淹没进前世今生的过往。
醉一场沧桑,梦一次沉沦。
她竟一时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逐心还是风冽,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
日上三竿,树影婆娑。
高大蓊郁的枣树底下,风冽和玉魄,一个侧身半跪着,一个侧身半倚着,在这浓浓的树影底下,一边吃着沁甜的枣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清风徐来,漾动过衣襟,轻飘飘的将这明晃晃的光线,渐渐拉上了枝头,穿过山谷里一层层氤氲的雾气,疏疏落落的洒落下来。
洒进风冽热情满溢的心底,洒向玉魄空寂渺远的回忆里。
“姐姐,这山谷纵深且狭长,我刚找了半天,除了这大大小小的山洞一个挨着一个,连个人烟也没有,倒像是那戏本子里说的山精野怪们出没的地方。”
他咂着舌,偷偷的看向了玉魄。可玉魄幽幽的盯着远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亦随着玉魄的目光看向了这茫茫的峭壁。
“这山谷陡峭,说是万仞也不为过,我这半吊子的风灵力,能飞上百仞就已是极限了。”
他用手在额头搭了个遮阳的拱状,边说边抬眼看着这高耸入云的两处断崖,深深的长叹了声。
“看来,也只能等咱们的伤养好了,再慢慢的沿着这峡谷,往……”
他举起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才茫然又不太确定的指向了一个方向。
“呃……南边走去。你不是要见蓝炎宁吗?这一路往南,沿着天河水的官道走,便能找到天火蓝城了。”
“你指的那边,是北。”
玉魄斜眼扫过他,轻轻的抬了抬眼,又朝着他手指的反方向呶了呶嘴。
“阳光从东面升起,按这方位来看,南面,应是这边。”
玉魄难得提起了几分兴致,细致而又淡然的纤手一抬。
“哦……”
风冽顺着树影看向头顶斜斜的一方太阳,似是正对着他幽幽的哂笑着,他嘟着嘴,嗯了声,算是承认了自己这最低级的错误。
对于方位的辨别,他确实算是个白痴加路盲。
平时走在天火蓝城的王城街道上,他都能一头扎进人群里,城东城西都会被绕晕,若不是有小北的照顾和帮助,估计他每次出门,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怕都是个难事。
自己能在天火蓝城胡混下去,确实全赖着承顺府御火大祭司这块金字招牌。
唉,他确实亦只能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世子。
他低头自顾自的塞了满嘴的枣子,鼓着腮帮子,忧伤而又默然的岔开了话题。
“在这里,这一时半刻应该还是安全的。那无名和火甲卫想要找来,怕亦是要费一番功夫。姐姐,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他挪了挪身子,腆着脸,很有英雄气概的拍着胸脯,往玉魄面前又凑近了些。面具上折射过星星点点的光线,耀动在玉魄的脸上,晃进了她的眼底,一阵眩晕。
她眯眼皱了皱眉,本能的用手挡在了眼前,挡住那阵闪亮灼热的光芒。
“你干嘛还要戴着它?”
他立马缩了缩脖子,侧过脸,又拂袖一把挡在面具上,干笑了两声,却仍是扁着嘴,委屈巴巴的说道:
“我不是怕逐心这副尊容老在你面前晃动,你便老是把我当成了他,不肯忘怀……”
“你不是他。不可能是他!我忘不忘怀,又与你何干?”
玉魄刀样凌厉的眼神扫过他,淡然却又坚定的一口回绝着,震得他张开的嘴巴嗫嚅了半晌,却终是将满喉咙的话语全部堵回了胸口,堵得憋屈而哽噎。
刚刚才抬起轻抚过这面具的双手,还高举于面前,戴亦不是,取亦不是,便只是尴尬的杵在这细碎的光线里,杵成了一具石化的雕塑。
唉,又给自己结结实实的挖了个坑。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在心里狠狠啐了自己一口——活该丢脸!
“是啊,戴着它,就是让自己在你面前少丢点脸……就算丢脸,也不至于丢尽——至少还能让自己剩下这一半的脸面。”
他无耻的厚脸皮又派上了用场,自顾自的安慰着,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语,一个人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空洞而凄凉。
玉魄背靠着树干,静默而庄严,迷离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就只是抬眼淡淡的看向了远方,空寂又寥远。
两人沉默了良久,他却又没话找话的问了起来:
“你为何要见蓝炎宁?”
她一愣,思忖了一会,才幽幽的接过了话头,淡然回了一句:
“其实,见不见蓝炎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找到逐心。”
“又是逐心!”
他扯着脖子跳了起来,不知道此时是该生气,还是愤怒,还是失望,或是其他什么样的情绪和反应,但他气鼓鼓的看向她波澜不惊的眼眸,却又立马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怏怏道:
“那逐心不是被冰封在封雪紫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