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断崖确实是有如万丈深渊的无底崖洞,陡峭的两面如刀削的岩壁,险峻巍峨自不必说,更是两边碎石嶙峋,寸草不生。
芷萝的藤蔓牵扯着,费力的伸展开去,险险的抖落过两处崖壁,逡巡着,垂落着,却仍只是无依无着,无牵无绊,更是无法找个合适的支撑点,将这藤蔓固定缠绕住。
虽说自己是个木精灵,可面对着这寸草不生的断崖,她亦只能小心谨慎,慢慢的牵扯着藤蔓,跌跌撞撞的向下滑去。
等自己千辛万苦的到了这山崖底下,却早已是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双手双脚俱是酸麻胀痛,颤抖得厉害。
她微微俯首,看了看脚底离自己不过一两丈来远的山谷,终是舒了口气,抱着藤蔓,斜倚在崖壁,缓了缓神。
可这神终究不该在此时松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这提溜了大半日的精神,甫一松懈下来,身子的重量便从手臂上完全往崖壁上靠过去。
她闭眼长长的吐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真正缓一缓,天空猛的一声惊雷,吓得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一个不留心,脚底踩落过几颗碎石,身子往旁边一偏,连带着身边靠着的石头亦牵扯着松落了下来。
这崖边碎石本在这几日雨水的浇淋之下,早已松动脱落,此刻又被芷萝这冒头冒脑的重量撞过来,那碎石便如脱落的灰尘,呼啦啦倾洒而下,连带着她头顶的石子,如雨般朝她飘荡着的身子砸落下来,砸得她本能的抱头俯首,亦跟着这大大小小的石子直直的坠落进山谷。
“啊!——”
只听得她凄厉而悲催的一声惨叫,惊飞了满山谷的鸟雀,颤抖着淹没进这滚落惊飞的石雨之中,又被那沉闷的雷声给狠狠的压了下去,整个人便被这大大小小的石块给砸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
半晌,石雨渐停,灰尘弥散,可黑沉的天空里,却哗啦啦的大雨滂沱,倾泻而下,兜头淋得她满脸满身,浸泡在这石子堆里,一边疼得涕泣横流,一边吓得神魂颠倒,愣是趴在这石堆里呆愣了半天,亦没缓过神来。
待到暴雨初歇,晴空再现,她才忍痛将淋得透湿的一身从石堆里缓缓的爬将出来。
自己头上被结结实实的砸了两个大口子,还沽沽的流着血,被那雨水一浇,更是伤口加深,血流不止。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头上的伤口,可刚一抬手,牵动过自己的身子,更是全身疼痛难忍,这才垂头看着自己的身子,和身上被这些石子砸破的大大小小的一大堆伤口。
胸口处的肋骨估计断了,连呼吸起来都异常困难,那骨头仿佛戳进了皮肉和内脏,疼得她眉头紧锁,面色苍白。
而左腿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不仅腿上皮开肉绽,那关节处的骨头,怕亦是砸得骨折了,此刻那一只脚早已没了任何知觉,更是拖在一旁,仿佛一截断枝,随意倒在了泥地里。
她委屈又可怜的扁嘴大哭了起来,更是哭得愁云惨淡,凄风苦雨,天可怜见。
哭了一会,疼了一会,又叹了一会,却终是可怜兮兮的拖着那条鲜血淋漓的左腿,缓缓爬到了旁边一棵大槐树底下,这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正是一棵养分十足,正当壮年的大树。
她揩了揩眼泪,脸上的血水泪水和着泥水,晕染在她本是清透娇好的面容上,恍如鬼斧神工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倒让人忍俊不禁,唏嘘不已。
她幽幽的叹了声,终是用手轻抚着这大树的树干,几许不忍,几许忧伤,又几许心疼。
再狠一狠心,闭眼抬手召唤着木灵力,直接汲取着这大树身上的所有养分,将这棵华盖擎天,葱茏蓊郁的苍天大树瞬间变成了一棵叶黄枝断的干枯腐朽的老树,蔫了吧唧的倒在了泥地里。
这断枝残叶,飘飞在眼底,让她不自主的缩了缩鼻子,又滚落了几滴晶莹透亮的眼泪。
“树灵啊树灵,实在是对不住,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的树灵在我的身体里得到真正的安宁!你放心吧……”
她抬手轻抚着早已枯死的大树,一迭声的抹着眼泪,而身上因着这树灵的滋养,那被石子砸伤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瞬间不药而愈,完好如初。
她靠着这枯树,哭了一会,叹了一会,又伤心了一会,这才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犹豫着爬了起来,又抹着眼泪,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
不过……
这沉睡了十三年的她,本就是一张白纸,而好巧不巧,被风冽唤醒的自己,拥有的都是和风冽一样的记忆,一样的个性,一样的智识,甚至是这一样混乱不清的方向感。
她站在这山谷里,前后左右转了好几个圈圈,转得自己脑袋都懵了,亦没搞清楚这花草树木告诉着自己风冽他们到底是在哪一个方向,哪一处山洞。
在这心伤心痛又头昏脑胀之余,她亦只是抽了抽鼻子,莫名其妙的追着那一方斜斜的太阳慢慢走去。
大概是这树木本就向阳的习性使然,她爱这阳光暖暖的洒在自己的身上,更爱这阳光明亮耀眼的光芒,早已辨不清方位的自己,却是无比坚定而执著的朝着这西沉的日头,大无畏的勇往直前。
直到——
她远远的看到了跌落悬崖的那个绛红色身影,火苗样在这山谷里跃动着,一跳一跳的,迎着她扑面而来。
“无名?!”
她惊呼,却又本能而仓皇的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头。
可终究是为时已晚,那无名瞪眼扫落过她翠绿的一身,眼风犀利,嘴角飞扬,瞬间凌厉而凛然。
“什么人?出来!”
一声断呵,吓得她身子一抖,扁嘴瑟瑟着探出了半个脑袋,却又眨动着那双惊惶而无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这绛红艳丽的身影,没来由的却一阵寒意上涌,冷得她一个激灵。
“我……”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咽了咽口水,又不停的抠了抠脑袋,一张清透秀美的面庞,顿时煞白。
“大侠饶命!我……我,就是路过,路过……”
她磕磕巴巴的边说边往后退去,见这无名倒并未像之前在封雪紫域的城门口那般不可一世的冷峻与漠然,倒让她鼓了鼓劲,扭头便往后跑去。
“你站住!别跑!”
“啊!……”
无名凌厉的声音伴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连着“砰”的一声闷响,飘飞到她的耳畔,惊得她又是抖了几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