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凛体内的天火再次沸腾翻涌起来。

他紧握住双拳，死死盯着瑶光公主，直接将她逼退至身后那黑沉的石门上，压抑而沉重。

惊得她小鸟样偎在石门旁，整个人瑟瑟的蜷缩在他高大而结实的双臂之中，没有退路，更没有出口。

她看着他渐渐血红的双眼，这才恍然明白，不是他一直刻意隐瞒躲避着她，而是连娘亲的死，都在爹爹的天火控制之下，那这一个真相……

她惊惧的叹惋起来，却又心痛到泪流满面。

“大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她伸手捧住他滚烫的面颊，深切而悲凉。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却在她这轻言安抚之下，感受着体内仿佛有着另一股温热的力量，渐渐翻涌而来，压制了体内沸腾的天火毒，慢慢的平缓安静了下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讶然，却又一把拉过她纤细柔软的小手，这才在她左手的手腕上，看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像一条丑陋而可怖的虫子，蜿蜒在她白皙细嫩的手腕上，看得他的心一惊。

早已干结凝固的血痕，还泛着一片金赤。

“你给我喝了你的血？！”

他眸色一沉，这才想起自己刚醒来之时，嘴里喉管里涌动过的那一番浓浓的血腥味。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刚刚受伤时，吐出的那一口鲜血，却忽略了那血腥味中，还带着的一股温热与腥甜。

就和当年，喝下蓝炎宁的那一瓶金赤的鲜血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凌厉的语气中，透着几许不忍与关切，却又更加紧张而惊慌的盯着她。

“我……我只是想减轻一点你的痛苦而已。”

她从他宽厚结实的手掌中，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将衣袖整了整，重新将手腕上的伤口给完完全全的遮掩住。

“这些年来，每次我回去复命，你追着我，给我喝的那些粥和汤里面，也都是掺和了你的血？”

记忆瞬间涌动而上，绦荡进他不可置信的眼眸里，沉重而深切。

八年了，从他们见过那一面之后，每次，当他回宁王府复命之时，这个小小的公主都会在第一时间守候在她爹爹的书房外面，只等到他一出来，便会天真活泼而又不由分说的递给他一碗香甜软糯的粥或是汤。

“大叔叔辛苦了，琪瑶特意为大叔叔熬了一碗粥，以慰大叔叔的劳苦功高！”

她明艳透亮的笑，像阳光一样，明晃晃亮晶晶的，没有任何渣滓和杂质，直接倾洒进他的心里，倒是一抹不可抗拒的温暖和鲜妍。

他一直以为，她的刻意讨好与亲近，亦只是为了从他的口中得到所有关于小鱼的只言片语。

“你问我的事情，等以后机会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不需要如此讨好卖乖。”

他凝眸拂袖，一脸的鄙夷与不屑，抬脚便准备侧身离去，却又总是被她死皮赖脸的死死拽住。

“大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碗粥是我亲自熬的，当真只是为了给你解解乏。你这一路上辛苦了，权当是我替爹爹，替宁王府，替天火蓝城感谢你……”

“不需要。”

他冷冷的语调，瞬间浇熄了她满眼的热望与希冀，在她诚恳而单纯的眼眸里，一点一点黯淡开来。

直到他消失在她渴望与期待的眼中，像一抹春光，带走了她所有的美好与甜蜜，在她错愕而惊诧的眼眸里，消失殆尽。

可她却依然不依不饶，绝不言弃。

她还是会坚定而执著的守在门外，兴致勃勃，满怀期待的一次又一次端着一碗浓郁香甜的粥，恭敬而又虔诚的送到他面前。

不管他如何躲避，如何拒绝，却终是逃不过她的撒娇卖萌，死缠烂打。

一个小小的天真而单纯的小姑娘，在他的面前，已经卑微至此，可怜至此，放下了公主的骄矜，丢弃了万众瞩目的光华，像个可怜兮兮又惹人怜悯的小乞丐，恁是他再铁石心肠，亦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在不知被自己推拒了多少次后，他心里那柔弱而温婉的一隅，终是在她清亮无辜的眼眸中，被她轻轻悄悄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那里，曾装下了他儿时所有美好的记忆与过往，连带着娘亲和小鱼的所有点滴。

是小鱼教他，紧紧的关上了心底最柔弱的那一扇门，谁也别想走进来，谁也别想窥探到。

可现在，他却在小鱼的女儿这天真执著的纠缠之下，丢盔弃甲，慢慢沉进了她的这一抹艳阳里，终是忍不住轻轻端起了她双手递过来的粥碗。

粥香软糯，和记忆中小鱼的手艺一样，几许馨甜，几许温暖，在他冷漠得近乎绝望的心海，沉浮起，绦荡起，如一尾游鱼，轻轻悄悄的叩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他看到她满眼的欣喜与期待，嘴角滑过的那一抹亮烈馨暖的微笑，明媚而鲜艳，耀动过心底的一片苍白和无望，终是让他抬首凝眸，一饮而尽。

粥入喉舌，有过丝丝腥甜，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掩盖在这甜得有些发腻的口味里。

他皱眉愣怔了一忽，却终是在她天真无邪的眼眸中，喟然一笑，放松了警惕。

“没事了！大叔叔，不管你做了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每次喝完她送来的粥后，她都会看着他的眼眸，定然而温柔的说着这一句安慰而暖心的话语，然后眨动着她明亮的眸子，嘻笑着端着空碗，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他看着她远去的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她清脆响亮的笑声里，一片银铃清幽。

只是因着自己每次都服用了凝冰丸之故，便根本没在意她给他喝下的，居然是掺和了自己鲜血的粥。

现在猛的想起来，才惊惧而又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盯着她天真明亮的大眼睛，那涌动的光华，在他的心里渐渐碎裂又晕染开来，深深的攫着他的心，无比的疼痛而沉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惊颤，却又哀伤。

小鱼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已经还不起她的这一份恩情。

现在，连小鱼的女儿亦为了他，八年来，不知伤害了自己多少次，亦只是为了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

而他，却一直以为，她只是为了操控他而施舍的一丝怜悯与同情。

他将她推得远远的，亦只是因为她冠上了蓝家的姓氏，是蓝炎宁的女儿——蓝琪瑶！

他甚至都忘了，琪瑶这个名字，都是小鱼亲自取的。

“前程渐觉风光好，琪花片片粘瑶草。”

记忆中的小鱼，温柔的亲吻过还在襁褓中她粉嫩的额头，一片宁静馨和。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这琪花瑶草一样，美丽温柔，又善良可人。”

她俯首，满眼期待而又满怀希冀的看向他，一片诚挚而深切。

“月凛，你会帮我照顾好琪瑶妹妹，让她成为一个像你一样，善良美好又勇敢无私的人吗？”

“我会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