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寒回去的时候已经约莫是黄昏时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腥甜的气息，这个身着浅色袍子的少年手里提着一只死去的兔子，踱着步子，那张美的出尘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他抿着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般。忽而停了下来，只轻轻一扣，面前就出现了一扇巨大的乌漆色的门。

那只硕大的古铜色铃铛晃了晃，低沉的铃铛声向四周扩散开来。

一个躯壳残破的少女嘟囔着什么，从冰凉的地面上爬了起来，那张灰白色的脸上不带一丝红润，唯一让人瞠目结舌的便是，她五官和离霜相当神似，或者可以说完全一样。

她低声呜咽着：“大人回来了。”

见到跑过来开门的少女，离寒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蛋，将兔子递过去之后，就径直走开了。

这是她今日的口粮了。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放眼望去尽数是皑皑白雪，种植在院中的腊梅开了，离寒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随手折下一枝血红的腊梅，在掌心碾碎，忽而一阵寒风吹来，将揉碎的花瓣带走。

离寒穿的仍旧是一身单衣，他没有再添衣物的意思，根本原因在于，宿骨焰的作用下，他感受不到寻常人可以感受到的寒冷刺骨，反而会对过于温暖的环境产生异样的排斥。

不…

这样说或许不准确。

他和离霜生活的几年内，亦是经历过春夏秋冬的，在南夜国最寒冷的冬天里，他曾为那个脸蛋冻的通红的女娃捂手，曾经和她一起在漫天飞雪里疯跑。

即使那时候被迫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他仍旧是开心的…然而比较遗憾的是，自那之后，他再未感受过的…亦从未憧憬过温暖。

那个离霜模样的活死人脚步踉跄着，向离寒走了过来，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袍子，口中支支吾吾嘟囔着：“大人，冷，大人穿衣。”

递衣物？这又是跟何人学的？兴许是她又偷跑入自己的书房看书了。

离寒别过脸去，不去看那张异常熟悉的脸：“我不冷。”

学会给活死人易容也并没有什么用，毕竟他能捏出来的脸，就那么一张。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他可以学什么都很快，比如之前去学做傀儡，他只用了寻常人一半还少的时间，只不过…做出来的傀儡也都只是那张脸。

后来教他的老头气得直哆嗦，丢下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你若是这么喜欢人家姑娘，去找不就好了。”

我…

我去找她了，只不过她似乎不喜欢我了。

……

抓捕离霜的悬赏令，在撤回不久之后，又席卷而来。

面对离霜的质疑，元陌一时居然说不出什么。

“事出紧急，等我回南夜国去看看情况。”

离霜抬头看他，眸中透过一丝疑虑：“只等一月。”

“那就一月。”

这次前去，元陌并没有很大的把握，一来他安置在南夜的人收集到的信息过于模糊，二来这次事发紧急，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寂静的夜笼罩了整座城，看着床上的女子已经安然入睡，元陌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月色之下，追鸩早已等在院内。

元陌摆了摆手：“这次你不必跟随我一同去，先留在这里吧…”

沉默了片刻，元陌开口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王上这次怎么就这么断定是霜儿杀了自己的父亲，随后畏罪潜逃？”

追鸩思索片刻，他凝眉：“在离霜将军离开后没多久，离飞老将军本已在您的嘱咐下，妥善处理后入土为安了，无奈大人出去游玩时间与离霜将军出逃时间极其雷同，莫名传起一些谣言，说离霜将军是和您一起的…至于为何王上会认为离霜将军杀了自己的父亲…”

元陌眸眼划过一丝杀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追鸩面无表情，脱口而出的话，倒让人吃了一惊：“源自于飞翠国献来的美人---若星宠妃的说辞。她多次在王上面前提起此事…”

话音未落，元陌居然笑了，他的猜想果真无误：“那个恶毒的妇人，甚至不及她姐姐一半可爱。”

追鸩有些迷惘：“姐姐？”

“她有一个姐姐，二人面貌几乎一致，不过她姐姐占山为王，我若没有记错，应当是叫若月。”

元陌瞟了一眼昏暗的月亮，这二人虽然性格差异大，但是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妇，自己当年是着了什么魔，救下这么一对活宝。

他开始嘱咐起一些事情：“我此次前去需要十多日，你在这期间保护好离霜，王上已经发布了悬赏令要抓捕她，护她不易。我听闻派去飞沙国的士兵被调回，这又是为何？”

追鸩点了点头：“多数被调回，好生修养锻炼，用于搜捕离霜将军…”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元陌攥紧了拳头，他声调平缓，却有一种强大的威慑力：“啧，若星这个女人，想来她是把自己太当回事。”

“马匹备好了？”

“已备好，大人一路注意安全。”

那夜晚风微凉，稍有些许薄雾，然而这般深沉的夜色之中，不晓得掩藏了多么污浊之物。

此去…必定无法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