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只顾着赶路,现在事办完了,回去路上便走的慢了些。
这夏日阳光很是刺眼,我懒得时时举着小扇,便买了一顶幕离,老板很是上道,随赠了一小盒脂膏,说是夏日里涂着很是清凉。我抹了些在手腕上,确是有丝丝凉意,不过就是少了些,堪堪够了我抹两圈手腕。想着回去自己也制些,加些喜欢的香料。
街上行人不是很多,小贩们也多在阴凉底下,怏怏的,没有精神。
我走了一会儿,便坐在一家摊子上,点了一碗凉粉,我许久没吃外食,舀一勺尝在嘴里,滋味很是不错。
我坐在这边桌上,背后摊主和旁边人闲聊,三言两语的聊着家长里短,我带听不听的,打发时间。
就听得那人忽的压低声音说:“你可听说了南边那家姓王的,前两日在门口捡了一个娃娃。”另一人一听便说:“那咋不知道呢,不都传遍了。”说罢嘿嘿一笑,“都说是王老爷在外头养的孩子,这是那外室耍的手段,想要进门做姨娘呢。你说这女子也是不知数,那王家的母老虎是能容人的,听说王老爷都好几天没出门了,估计又是破相了,在家养伤呢。”
那人听了笑骂了他一句,说道:“这事谁不知道,不过昨日他家登门来了一个道士,说是那小孩怎么这么的,说要带他走。这下可不得了了,那王夫人非说是王老爷合着外人来诓她呢,和那道士纠缠了起来,谁知道那道士是有两下子,一掌下去竟然是把那王夫人掀翻在了地上,正好这脸着了地,和她家老爷一样,皆是破了相。好笑是那王老爷扶起夫人还说‘如此我们真是有夫妻缘分了。’气的夫人又挠了他几道痕子。”说完两人相视着又是一阵笑。
我见着的尘世嫁人的女子大多都是我绣坊里的,性格各不相同,但对着丈夫总是柔顺的,我听着这两人谈的妇人,却是我从未见过的脾气。
付钱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摊主:“是否这各地女子的脾气都不甚相同,你们这里的更厉害些?”那人见我这样问,便知晓我听得了他们刚刚的闲话,摸了摸鼻头,略有些局促,说:“姑娘定是新来这里,这家老爷起先是靠夫人娘家起家的,总有些恩情在的,所以对自家夫人很是纵容。”
我听他这样说便明了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同他说:“这世上人心啊,当真是难测,分明是自己先背了恩,这骂名却又让施恩的人背了。”
这世上好女子偏偏都是长情人,一错付终身就变得再不像自己了。
我走出了几步,回头见那摊主还是不知不解的样子,便不再看了,往回去的路上走。
我慢悠悠的走了三个月,连我的小绣坊都没回去,直走到泽漆山下。一眼望去是深深密林,我抬手轻挥,便进到结界中,入目就是古旧的青石台阶,火烧过的黑痕被青苔稍稍遮掩住了,看的已不很明显,我迈步一阶阶往上,想着自我离开,快三十年了。
这些年只栖暮一个在山上,孤零零地收拾那年大火后留下的烂摊子,我一次都没回来过。
如今待我站在山口,乍一看景致已与当年一般无二,不由的有些怔愣,可远远瞧着那棵烧的焦黑的老桃树,我还是醒过了神。
我推开院门,院子里看着同之前的一模一样,就是安静太过。
场景太过熟悉,让我忍不住盯着西北角,仿佛下一刻就有人支起窗来,朝我笑。
我将屋子挨个儿转了一圈,都没见着栖暮,估计他还在后山转悠折腾着什么花花草草。
我支着脑袋在院里的石桌上等了一会儿没见着人,便转身去了西北角那间屋子,里头架子上满满的又塞满了书,我随手翻了翻,都是很新的书,散出来油墨味道,很是浓郁,再没有那人身上的味道。
我翻了半天,待得好几本书都变的皱皱的,我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书架。
栖暮还没回来,我有些疲乏,就顺其自然的趴在桌上眯了眼睛,想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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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暮不成想自己今日有如此好的运气,在一个山洞口见着了一株薜荔,小心翼翼抚上它,准备连根拔下,回去好好培育一番。
“师伯,这个能吃吗?”
忽而背后响起这一声,栖暮手一抖把那棵薜荔拦腰折断了,强忍怒气从齿缝挤出一句:“闭嘴!”
雨时还要再说,却正对上他那副‘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山’的眼神,识相的听取了他的意见,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可惜没控制好音量,‘咕嘟’一声很是响亮,栖暮听着,差点被气笑。
栖暮忍着心痛把果子撂起来,想着今日是不能再安心干活了,还是哪天甩了她再采吧,这个小姑娘快把自己这药材折腾的七七八八了,得赶紧把她送走。
许是知道自己总坏事,雨时很是乖巧的收拾了东西跟在栖暮后头回了屋子。
才进院子,栖暮便定在那里不走了,雨时不知原由,问道:“师伯,怎么了。”却看见栖暮皱着眉头,随后“哼”了一口气,并未回她。
“你去瞧瞧我早晨晒的药如何了,如我教的那般,便收回来放好,我去做饭。”
雨时眼睛一亮:“做饭!”
“快去忙你的,要是晚了,可赶不上饭点,我是不会留饭的。”
“那是,那是自然,我去了。”
栖暮瞧着她这般孩童模样,倒是给自己这山上添了不少生气,随后又想到自己那些药草,忍不住摇头“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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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睁眼,便闻得饭菜的香味,也可说是我闻着饭香便睁开了眼,总之我走出房门时,栖暮已经在那喝上了。
待我坐到桌前,那人还是一副自自在在的模样,一点客套话都没同我说,我瞪着眼问他:“我可是好久没回来了,你见着我了就没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斜撇了我一眼,回我:“喜悦?你最近可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我还正想着怎么找你,你倒晓得自己送上门了,如今我还招呼你一顿吃食,可就是我做师兄的很给你情面了。”
我本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好话,可他这话分明说我惹了事,我想着自己很是安分,便很是冤枉。
“你这是什么话,我最近就只在凡间,瞧人家织织布,裁裁衣,绣绣花,顶多出门办了一趟事,这是才回来就来你这里了。”我正要继续告诉他,他将我当成那般惹是生非的,是多冤枉我,就听见一声惊呼。
“师父!徒儿可算是找着您了。”
我觉着我的筷子有点抓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