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风眸中带笑，做了‘请’的手势，自己替他砌壶茶，挑了周海为最喜欢的龙井。

周海为倏然站起来，复又盯着纪如风瞧两眼，顺着纪如风的手势，按她的意思，坐在纪如风对面，直言不讳:“宸王为何装病？”

“这是陛下的意思。”纪如风实话相告。

周海为一愣:“陛下让你装病？这是为何？”

纪如风替他倒一杯茶，壶中倒出来的茶水哗啦哗啦声响，上好的龙井茶色均匀，一看就是珍品，“周大人请。”

周海为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此时看起来他似乎又变成另外一个人，目光如炬，专注着盯着纪如风看，撇了一眼纪如风淡然处之的脸，放下茶杯。

纪如风:“周大人可认得苏州四品宣麾使，副骁骑参领赵名流此人？”

“听过此人的名讳，是丞相赵政行最小的儿子。”听说此人是个风流纨绔子弟，私生活不检点，四处给丞相招惹了不少的麻烦。

周海为掌管监察院，自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此人，“宸王提他何意？”

纪如风替自己甄了一杯龙井，浅浅的抿一口，道:“是他！”

周海为:“他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丞相的小儿子？

“有人向陛下投了状旨，指出其二十余条的罪状，每一条都足够处死他，连带丞相都会受牵连。”纪如风不紧不慢的道出。

从纪如风说起此人，周海为心里大约有了几分猜想。

没想到真的是他心中所想。

换做其他官员，陛下如若知道这些事，肯定会大发雷霆，直接处置。

可是赵政行毕竟是丞相，是他的老丈人，皇后赵美初是他的妻子，纪国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加上赵家在朝堂和后宫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撼动的地位，需要来一场****，连根拔起，但是想要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丞相赵政行两朝元老，不说有多少功劳，苦劳总是有的。

平时为人也算圆滑，很少得罪朝中的人。

也不仗着自己是国丈和丞相的身份压人一等，大家相处起来也算是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这状旨都递到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陛下再装聋作哑那就太包庇赵家了。

肯定会引起其他臣子的不满，甚至会动摇纪国根基。

所以，陛下会怎么做？

纪如风想周海混迹朝堂多年，肯定也想到这前前后后的关系利害之处。

她道:“陛下令我下江南，查清楚来龙去脉，若是罪状属实，可先斩后奏，不必上报丞相府。”

周海凝了凝神，蹙眉:“此去，甚是凶险，宸王要小心。”

他为何会这么说？

想一想，陛下会派纪如风去下江南，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表面看着是对纪如风的信任和重视，实际上是把这得罪人的事都丢给她身上，同样是刚刚从战场回来的人，甚至太子刚刚册封，正是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建功立业的时候。

纪武帝偏偏将这个差事落在纪如风头上，而没有让需要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太子去，仔细想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有不少事。

若是之前，纪如风还真以为自己的这个皇兄是多么疼惜她，看中她。

前世，丞相赵政行与纪如风一直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在她对纪仁则失望后，联合丞相赵政行想起兵造反，重新扶持纪仁则嫡长子上位，被纪仁则察觉，才有了后来军机处围剿宸王府的场景。

所以，赵政行此人其实亦正亦邪，不能当下断定，他是好是坏，如今，纪如风去查他儿子的罪名。

好比两条平行线流动的小河，一方和另一方一直相安无事。可是，突然一天，下了暴雨，一条小河的水冲进了另一条小河里，势必会引起另一条小河的自我保护。

两者激烈冲撞，你来我往，这趟河里的水迟早会被搅浑，胜利是属于暴雨的，而他们只会两败俱伤。

纪如风笑，周海会说这样的话，就证明他心里还是会关心自己的。

纪如风:“此事，陛下是让本王秘密前行，还往周大人替本王保密啊！”

周海为被她说话的口气，逗笑:“既然是秘密，宸王又为何告诉微臣？”

纪如风:“我想让你替我监视一人。”

周海为:“谁？”

纪如风:“高飞！”

周海为又猜想到她说的。

他早就怀疑高飞此人可疑，很有可能是丞相安插在监察院中部的棋子。

监察院中部，专门负责收集情报，暗网遍布三国，它的负责人就是高飞。

高飞此人，武功高强，聪明有才，还是个爱诗画如狂的人，喜爱收集各种兵器。

一次探访，周海为无意之间在他房间看见一副名画——锦绣河山图。

他当时就起了疑心。

后来回去让人一查，才知道这一副‘锦绣河山’图是先王御赐给丞相赵政行的，早年间就听说丞相府失窃了那一幅画，为何会在高飞房间里。后来，周海为仔细留心观察过高飞此人和他的行踪。

终于在一次丞相寿宴上，他们露出了蛛丝马迹。

被周海为的人发觉，并秉告了周海为，周海为才知道原来高飞是丞相的人。

在高飞幼时，被亲生父母卖进了丞相府做下人，得赵政行提携，培养成武将，他天赋异禀，从小擅长侦查，打探消息，收集情报。

为了报答赵政行的知遇之恩，就留在他身边，替他卖命，替赵政行打探消息，做侦查工作。

后来赵政行就利用当时的监察院中部内乱，将高飞安排进监察院。

他也不负赵政行的期望，逐渐一路爬上了如今监察院中部长的位置。此人能力卓越，对赵政行忠心耿耿，是赵政行的心腹，实力不可小觑。

只是——

他尚且是监察院院长，跟高飞经常见面，抬头不见低头见，才有了发现他是赵政行棋子的机会。

宸王从未见过高飞，怎么知道此人？

似乎......她也知道高飞是丞相赵政行棋子一事？

她调查了高飞，还是早就怀疑了他？

纪如风将手中的茶放下，起身，面向窗外，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窗沿的丁香花。

她道:“周大人，本王记得小时候，本王耍性子，赖着你，你抱着本王去买糖葫芦，那个时候，本王年纪尚小，一口一个‘周大哥哥’喊你，你都会耐心的应着，随本王胡来，那段时光真好啊！无忧无虑的，每天过得很开心。”

听闻纪如风的话，周海为心虚的摸摸鼻子，回忆起那一段他在慕容府邸蹭吃蹭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