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夜幕落下。
纪如风回到宅院里,略微垂下的墨发挡住了脖颈的寒凉之气,王管家老远瞧见她回来,上前递上一个白玉雕花的暖手壶,纪如风接过,手心刹时一片暖意袭来。
王管家跟在她后头垂眼微微轻声道:“公子,你出去不久,就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从京城送来的,具体的信上也没说是谁,只是别了一枝海棠夹在信封里,上面写着‘公子亲启’四字,老身放在你平时练字的书房的案台上。”
“大约什么时候?”纪如风在心里推算。
王管家仔细想了想:“申正已过。”
申正才送过来,按照她离京的日子推算,已过了半月有余,这个信会是谁送过来的呢?
难道......是他?
疾风打开房门,随即莫言跟着走进去,王管家和他留在门外,王管家转身欲要离开之际,又折了回来,“疾风,你们此去可一帆风顺?”
王管家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疾风还是耐着性子道:“并无什么阻碍和麻烦。”
“那好那好。”说完,王管家才露出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书房内
疾风脱下白色大氅,莫言随手接过,挂在晾衣杆上,她慢慢走近案台,莫言点上两支烛灯,移到她眼前,道:“苏州晚上灯火通明,少不得扑棱蛾子飞来飞去碍眼,我明日取两盏盖帽来,将这灯芯一照,公子晚上看书就安生了许多。”
纪如风取下信封中的一只海棠,举到自己眼前仔细端详,京都许多人都知道她素来酷爱海棠,所以很有可能不是贺莲之寄过来的,那是谁?
谜底伸手就可以揭晓。
纪如风反而耐着性子,不急不躁的打开信封,目光下移,看到落款‘夏渺’二字,她心头陡然一惊,竟然是他写信给自己?
夏渺隶属内阁,是财务阁的管事,监管和督查管库的户部尚书,为人刚正,做人做事进退有度,他写信给自己是为何?
唉!差点忘了正事!
纪如风一拍脑门,难道是为了那件事?
自己托监察院院长周海为提醒他岭夏县会发洪涝一事,他特地写此书信感谢自己?
纪如风一眼扫下去,果真如此!
夏渺掌管国库,周边都是想巴结他的势力,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也甚少与其他朝中官员打交道,如果不是监察院院长周海为出面,对他一番善意的劝诫,恐怕如今就没有夏渺这么万分感激的信辞。
信中提及半个月前,岭夏县常年干旱的地区,突然下了一场小雨,这可高兴坏了当地的百姓。只是好景不长,雨势逐渐失控,起初的细雨绵绵变成倾盆而下,似乎要压垮岭夏县的半边天。
这个时候,夏渺才猛然想起前些天监察院院长周海为曾经劝诫自己的话,细思极恐,看这番天象,让他不得不信了这门子邪气。
遂,命人雨夜天奔走相告,仅仅花了两夜一天的功夫,将岭夏县及其周边县城所有的百姓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与此同时,他也加紧修建临时的水库,谷坊,塘坝,截留增沟,紧急增派人数,时刻关注水位的变化。
然,他做的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只不过也不是全无效果,此次洪涝虽然农作物受到极大的影响,但好歹提前做足了准备,无一人伤亡,百姓居家财产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这都多亏了监察院院长周海为之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才将这荒诞事记下心里,如今返回头一看,怎让他不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安置好灾民,等手头事稍显宽松些,夏渺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这一番恳切的言辞灼灼下,监察院院长周海为送了口,道出真相。
起初,听闻此事是受宸王之托,夏渺仍在懵神之中。
复闻宸王旧疾复发,那一日没才有上朝,夏渺仍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奇怪宸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此番听监察院院长周大人的意思,这是她有意而为之?
为何?
忽而又想起她嘱托周大人将此事说与自己听,不觉得心里对这个宸王肃然起敬三分,之前并未多加接触过,也并不了解宸王。
经此一事,夏渺不得不佩服宸王的细心和洞察力,她早半个月前就看出端倪,还冒着风险将此事透入给自己,这是信得过他?
无端,夏渺对这个素未见过面的宸王起了一丝好奇心。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她真如传言那般不堪,还是另有隐情?
过了两日,夏渺处理好手头要紧的事,三思再三思,终是提笔写了一封信,怕她不会看,托人查了宸王的喜好,特意别一株海棠夹在信封口,写下‘公子亲启’四字,方看着手下的信使将信拿出去,不免舒了一口气。
她救了岭夏县的百姓,更救了自己的父母,也救了他。
此事,若不是她及时察觉,自己及时止损,就不是现如今这般局面,他还哪里坐得住这户部侍郎之位。
辛亏,一切都还不晚。
将信收好,重新折叠放回信封里,纪如风瞧着已经很晚的天色,“莫言,将我那盒子取出来。”
依照她的话,莫言小心翼翼的从床下搬出来一个雕花的红色锦盒,足足有人的一双脚一般大,将锦盒打开,露出来里面一叠的信封,将这封信放进锦盒里,锁上,放回原位,一气呵成。
纪如风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她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是件值得令她高兴的事。
没有人无辜枉死,大家都活的好好的,这就是她重活一世的意义所在,她能改变的尽力都在朝好的方向改变,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见纪如风眉梢上带了些喜色,莫言不禁心情跟着也好上许多,她掌灯吹灭一只,道:“公子,该歇息了,我去准备洗漱的用水。”
音落,莫言转身离去。
纪如风手指有节奏的敲打身边的案台上,心中谋划着她到苏州真正的目的,不仅勾了勾唇轻笑。
这一世,所有的先机都被她占了,她还会蠢的走上之前的老路?
想起自己马上要见的人,心口不禁产生一丝莫名弑杀的兴奋——苏州县令张显遥。
前世就是他密谋告发的三院与慕容府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