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又添了一杯新茶,宁青衣放下茶杯,缓缓道:“早些年我师傅是写书之人,玄天鉴的几位是读书之人,读到错处想要篡改一些,却不料写书的人写的太快,篡改的人没跟上脚步,到最后整个盛唐就在这一改一写之间分崩离析。现在说来轻松,仔细想来若是要自己写书怕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这乱世的规矩不太好,若是推到重来一次,好和坏谁都说不准。
千绝耸了耸肩,看着一本正经的宁青衣,随即转身笑道:“我进门之前和那头倔驴打个赌,我赌我进不了那朱红大门,结果我输了,我的赌运一直不太好,不知道这次这个破天大赌不知结果如何?”
若说这人世间十斗风流,洛先生倒是真真切切的独占了八斗,为了一个人敢和天下人作对,将一个盛世王朝当做陪葬品,留下城芦苇荡那一处孤坟,不立墓碑,不点香火,坟上搭了一间草屋,不被风吹日晒,不畏天寒地冻。想来洛先生这几年过的最是难过,难过这东西,难是难,终究会过得:可忘记这东西,忘是忘,终究会记得。”千绝笑着说道,说完倒是径直离开了。一袭白衣,寒风吹起衣襟,背影被西斜的夕阳拉的很长很长。
宁青衣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去背影,不知道想些什么?若说这世间事到真是让人恼怒,此间一别怕是日后相见难免就要亮刀子了,再不是这番看似唇枪舌剑的平静喝茶了,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计较,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思量,说来这乱世那个读书人不想赢尽这身前身后名。博一个万古长青,名留青史。说出去谁也不信,大家都是棋子谁也跳不出去,想来这年关一过,乘着这场大雪不知又要埋多少人,就是不知道这鲜血流在这雪地上,能将这冰雪化开几分。
……
南唐皇宫,御史中丞王霖跪着大殿上朗声道:“安定元年探花柳三变有旷世之才,且闲置多年,值此用人之际,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当年的皇命。”
李淳看着脚下的这一个个臣子们不动身色,坐上这把龙椅之后,他便喜行不露于形,倒是静静的看着,他相信这御史中丞王霖还有后手。当年那柳三变确实目空一切,他也的确说过“且去低吟浅唱何要浮名。”那柳三变便在烟柳之地填词多年,起初倒是想杀一杀那年轻人傲气。后来倒是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说到底一个有几两墨水的读书人哪里值得日理万机的帝王挂念。这大殿上怕是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大殿中落针可闻,谁都不想去触这一份眉头,说到底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只不过一句冠冕堂皇的官话而已,能站在大殿上的那个不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清楚何时应该说话,何时应该闭嘴沉默。
臣觉得王中丞此言有理,那柳三变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北韩后楚虎视眈眈,我南唐腹背受敌,若说最好的策略那便是驱狼吞虎。安定元年老臣看过那柳三变的策论,此人极擅长排兵布阵,推演战场局势,时值危乱之际,此人堪当大任啊!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出来说道。
老者刚说完,随即一头发花白的国字鉴老祭酒站了出来,朗声道:“老鉴正和王中丞此言差矣,此人在烟柳之地厮混多年,有辱斯文,毫无文人风骨,如今这般重用,怕是让天下读书人寒了心,此风一开怕是这天下文风要乱了。”
李淳看着大殿中准备吵的不可开交的两帮人当下说道:“两位爱卿说的都在理,那柳三变确实有几分才华,也确实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却不知左丞相是怎么看的,”李淳把目光转向左边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身上,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本想着两不相帮,骑虎难下,倒是让左权来说道一番。
左权弯腰走到大殿中央,他早些年革旧出新推行新政,动了豪法贵族的根本,被人刺杀,伤了脊梁。如今只能这般驼背走路。后来遭受重重险阻,新政最后被搁浅,右相宋英杰被处极刑,五马分尸,惨不忍睹。后来倒是沉寂了下来,倒是作了一个闲相而已。大半是心灰意冷,他这个读书人救不了这天下人,也匡扶不了这份正义。
“乱世治方,盛世治圆,如今边境动荡,局势不稳,能上马提刀安邦者便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有一个将才,这边地上少流多少血,少死多少人,少添多少亡魂。却不知道成祭酒说的这文人风骨,又能秤的几斤几两,卖的几钱几分。”左权只是平静的说着,语气极其平淡,到真的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国字鉴的几位老祭酒听着这番言论,双眼充血,满脸通红,雪白胡子翘了起来,倒是动了真怒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盛唐当年有多少清流言官一头撞相了那楠木柱子。生前籍籍无名,撞死之后赢了几分名声。
“左相此言,怕是太过于诛心了吧!,”另一个老祭酒站了出来大声道。
“盛唐六百年的国祚,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当年付之一炬的并不只是那巍峨的阁楼,老太师一众老臣随唐皇一起跳入那火海中之时,便将那百年的文人风骨一起葬了,此后偌大的一个盛唐转眼间间就被瓜分殆尽,又有几个读书人说过一句公道话,又有那个甲士挥了几次刀。”老祭酒满脸悲容,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王成王祭酒在国字鉴潜心研究学问多年,倒是真真切切的老腐儒,老学究,生平最见不惯有辱斯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