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月庵的这十几年里，我每日诵经念佛，不仅仅是为先皇祈福，更是为我犯下的罪孽忏悔。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步步走进深渊之中，我怀念未入宫时单纯善良的自己。也不知道我下辈子是否还能投身为人，还是要变为畜牲，偿还今生的罪孽？”

厉水瑶知道一定是失宠孤掌难眠的苦闷与失势饱受冷眼的不甘让她逐渐迷失了自己。

“济元师太，您这么多年来日日被噩梦折磨，夜不能寐，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只要您诚心悔改，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一定会原谅您的。”

有厉水瑶宽慰，济元师太心里好受了些，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济元师太的心情明显好转。

天色渐晚，厉水瑶准备离开了，与济元师太道别，对方请她稍等，然后小心翼翼从房中取出一本保存得当的琵琶谱，递给了厉水瑶，说是送给她的。

厉水瑶随手翻了翻，发现里面竟然收录了不少失传的古曲。

“这是我这些年来呕心沥血搜集资料修复成功的古曲，誊抄在了这个册子里，我无儿无女，死后它恐怕只能随我的尸身化为一缕青烟，我实在不舍，你我有缘，我就将它赠予你。”

这本古曲对于琵琶爱好者来说，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厉水瑶如获至宝，充满感激地收下了，并承诺一定会好好保管，妥善利用，并传承后世，不会让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厉水瑶从济元师太的院子出来，准备回自己房间，中途路过云净师太住所附近，竟然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悄悄躲到隐蔽处，不让对方发现自己。那个身影……是芸娘。

芸娘不在厉府服侍贾龄芳，怎么跑到半月庵里来了？而且模样鬼鬼祟祟的，似乎在故意避着人，这让厉水瑶心生疑惑。

只见，她手中拿着个包裹，偷偷敲响了云净师太房间的门，云净师太应声开门，看到是她，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笑着将她请了进去。

两人关着门在房中密谈，厉水瑶便躲在暗处耐心地等，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了，芸娘走了出来，厉水瑶敏锐地发现她原本拿在手中的包裹不见了。

云净师太客气相送，芸娘却示意她留步，两人就此别过。芸娘离开云净师太住所后，又刻意避着人，一路小心翼翼，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厉水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回到了房间，榴花正在房间里细致地缝补破了洞的僧袍。

厉水瑶坐下来喝了口茶，忍不住想到方才在云净师太住所看到芸娘的事，便对榴花说：“你知道我刚才在掌事师太那儿看到谁了吗？”

“谁呀？是我认识的人吗？”

“你当然认识，还很熟呢，是芸娘！”

“芸娘？她怎么会出现在半月庵？难道是来看望小姐你的？”

“看望我却跑到云净师太的住处去了？这如何说得通？”

“她是特意去找云净师太的？”

厉水瑶抿了口茶，点了点头说：“应该是，而且她对去云净师太住所的路线十分熟悉，应该不是第一次去。她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出来的时候却没见着，东西应该是给云净师太了。”

榴花觉得十分奇怪：“我只知道府里定期会给安宁寺添香火，却不知和半月庵也有往来。”

“他们的确有往来，可是这往来……不一定见得了光！”

“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忘了，明礼等人肆无忌惮地欺压我们，是得了谁的令？不正是云净师太？芸娘暗中与她往来，大概率也是听从了贾龄芳的吩咐，替她在办事。

贾龄芳素来与我不合，恐怕早就想收拾我了。我在府中的时候，她碍于奶奶在旁护着我，自己又企图塑造出贤淑后母的形象，所以总忍着没有对我动手。

父亲将我送来这半月庵，似有放弃我的意思，我在庵中又毫无依傍，她只要以她尚书夫人的权势使点小诡计，刁难于我，我便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榴花终于听明白了，惊讶地睁大了眼。“小姐，你的意思是云净师太是得了二夫人的指使，才会百般刁难你？”

“极有可能！”

“她们两人怎么能这样狼狈为奸？”

榴花用词极重，厉水瑶却觉得十分中听，掩嘴偷笑，后正色道：“芸娘又来拜访云净师太，恐怕是希望她能更用心地‘照顾’我。所以我们以后行事得愈加小心才行！”

榴花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说：“嗯嗯，我记住了。”

几天过去了，厉水瑶腿上的伤势好了些，可是行动还是不怎么方便，明礼将她的工作量缩减了不少，并允许她干完手中的活儿，便可以回房间休息，这种状态将一直持续到她的伤势完全痊愈。

榴花奇怪于她反常的行为，后从小姐处得知，小姐手中握有她的把柄，突然就可以理解了，原来她是迫不得已。

下午，榴花将柴火劈完，堆成小山，又将它们捆好送进了厨房，这活儿相当费力气，幸亏榴花天生神力，才勉强能够应付。

事情终于做完了，榴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准备休息片刻便回去了。

这时，虞大娘从冒着腾腾白气的蒸笼里端出了一碗东西，递到了榴花面前。

榴花低头一看，发现是一碗刚出炉的燕窝，便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虞大娘。

“这是给你家小姐的！”

“给我家小姐的？”

“对呀，她前几日不是出去采药腿受伤了吗？这个拿去给她喝，让她补补身子。”

榴花听完，感动的眼泪几乎要打湿眼眶。

“你也别谢我，这是明礼小师太的意思。”虞大娘小声说到。

榴花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明礼为了拉拢厉水瑶，特意“孝敬”她的，突然就觉得心安理得了，接过燕窝便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厉水瑶正坐在窗边看书，发现榴花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碗东西，便问是什么，榴花答到是燕窝，并告诉她，这是明礼为了孝敬她，特意让虞大娘做的。

“她倒是有心！”这句话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小姐，你趁热吃了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想当年在厉府时，燕窝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白菜萝卜一般的存在，现在倒成了一个稀罕物品，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