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云言到底是云言,她神色无不动容,分外感动。
抬臂朝着桓王恭敬一拜,“多谢王爷,下官感激不尽。”
礼数周全,满脸真诚,实在是挑不出毛病。
桓王虚扶了她一把,“将军就安心再住几日,本王会在父亲面前为你求情,求他早日让你回帝都。”
“唉,不急,王爷,等皇上消消气。”
“你呀……”桓王抬手,语气像是不自觉散发出宠溺的味道,准备拍拍云言的脑袋,她那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实在是乖巧得不得了。
这动作,说不出来的亲昵。
末了,手却又换了方向落在人肩上。
到底是大将军,脑袋还是不要随便拍。
“下次少跟父皇顶嘴。”
“是是……”云言忙应声,跟着一起往外走。
“将军不用送了,等几日再来看你。”
门外,如墨和那侍卫见两人出来,忙迎了上来。
见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的样子,还以为是多年朋友。
任谁见了,猜得出两人只呆了一盏茶的功夫呢。
“王爷慢走。”云言和如墨将两人送到外面。
桓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直到人走了老远,如墨看向一直站在那儿的人,“大人?怎么了?”
云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胸脯像是松了口气,“王爷突然找过来,真是吓死我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大人被皇上禁足在诏灵寺,宫里不少人都知道呢。”
“是吗。”
“是。”
云言嘴角含着笑,“害得王爷白跑一趟,有点不好意思。”
“将军是福泽之人。”
“王爷人长得英俊,人温和又有风度,真是人中龙凤,谁要是嫁给王爷,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如墨微微捂嘴笑了笑,猜想大人说这话,难道是对桓王动了心?
那赐婚之事怕是有盼头了。
……
下山的路不好走,马车跑得不快。
马车里桓王斜靠在车壁上,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避开所有的眼线了吧?”他问道。
坐在门边的年轻护卫点头,“不会有人知道王爷来见过云将军。”
桓王闭了闭眼,“父皇到底想把云将军许配给谁呢?反正不会是本王对吧。”
年轻护卫低下头道:“王爷不用太过忧虑,依属下看,那云将军看着天真无邪,不足为虑。”
“天真无邪?!”桓王刷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冷笑,“呵呵……唐青,本王看你是最近太平了些,心都放大了吧!”
唐青一惊,赶紧单膝跪地,“王爷恕罪!”
听到车里的动静,外面的马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车内鸦雀无声,唐青那张刚硬的脸逐渐苍白。
良久,桓王脸上表情松了松,抬手敲了敲车壁。
马车又走了起来。
“也是,那女人的言行确实太有欺骗性了,连本王也差点就信了。一盏茶的功夫,什么话也没套出来,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蠢还是故意的。”
唐青不敢多言,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将军。
虽说是将军,但她一惊一乍之间,也确实是小女人作态,忒小家子气了。
到底只是个女人。
与传言相比,名不副实,不过如此。
“唐青,”桓王转动着左手拇指上一枚看起来十分廉价的铜戒指,慢悠悠道:
“你别忘了,那女人可是大名鼎鼎的飞言将军,统领着二十万飞言军。短短五六载,西南境外十二小国部落被她干掉了八个,你说这样的人天真无邪?是你天真还是她无邪啊?”
唐青额头渐汗。
“不过,来见一面也不是没有收获,东宫不堪,那老东西能保太子多久?废储是早晚的事。云将军现在可是……”桓王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暗光。
“花落谁家,谁便是这天下的主子。”
……
帝都,东宫。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暗卫模样的人单膝跪在堂中。
他面前的长塌上,懒洋洋斜躺着一个一身绛紫长袍的男人。
男人十分年轻,通身尊贵,样貌还算英俊。
只是眼底黑青,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仪态也十分松垮,显得有些纨绔。
“老二去了诏灵寺找那女人?”
“是,他和云将军在屋内交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的时候两人很是愉快。”
“哼,不自量力。”男人眼底闪过不屑,忽然眼底一亮,来了兴趣,看向暗卫,“听说那女将军长得极俊?”
那暗卫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如实道:“属下确实听到不少人说云将军生得端正大方。”
“父皇到底想把这位将军赏给谁呢?要是母后和舅舅去说,那肯定就是本殿下的。只是本殿下也想看看,要是没有了舅舅,父皇是不是真的眼里就没有我?这次那些个跳梁小丑会整出些什么戏码!”
……
皇宫御书房,香炉里烟雾缭绕,将威严沉闷的书房熏得有些许氤氲。
一身明黄帝服的皇帝正一手撑在脑袋,看着桌上刚放了几子的棋盘,手里拈着一颗白子,有些举棋不定。
“皇上,歇歇?”一旁六十多岁的老太监殷德弯着腰,嘴角带着笑试探问道。
皇帝摆了摆手,“朕还要再想想。”
说完,他忽然吸了吸鼻子,看向门外,“如嬷嬷来了?”
“是,给皇上炖了些参汤,刚送来。”殷公公指了指桌上的汤盅。
“传她进来,朕有话要问。”
“是,皇上。”
殷公公不急不忙走到门口,朝外头招了招手,小声道:“如意,皇上叫你,快些进来。”
话落,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深色宫服,双鬓微白,头发一丝不苟,举止严谨,脸色也是一派严肃正经。
她快步走到皇上面前,跪下,“奴婢见过皇上。”
皇帝抬了抬手,“起,一大把年纪了,别跪了。”
“谢皇上。”如嬷嬷起身。
皇帝看向她,手指头转着那颗白色的棋子,问道:“那丫头近来是什么情况?”
“回皇上,云将军每日在寺中认真抄写经书,闭门思过。”如嬷嬷恭敬回道。
“她要是能安静抄经书,那就真见鬼了。”皇帝道。
“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旁的殷德听了道。
“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个老东西自个儿掂量掂量,小心要了你脑袋。”
殷公公顿了下,身体弯着,抬眼迅速看了一眼皇上。
这个在宫里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说什么话。
“老奴上次在宫中宴会见过云将军一面,当时就觉得这到底是皇上的将军啊,生得如此端正挺拔,温和有礼,一国之将,气度无双,实乃大家之风。但又到底是年纪尚轻,不懂事顶撞了皇上。”
“哼!温和有礼?大将之风?”皇帝冷哼了一声。
殷公公和如嬷嬷一惊,赶紧跪地。
“只是不懂事?朕为她赐婚,难道会害了她不成?你们见过谁家的姑娘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的?也就是云家……”说到此,皇帝忽然住了嘴。
“奴才该死,奴才说错话了。”殷德和如嬷嬷听到云家两个字,心底一个咯噔。
“你们起来吧,这也不怪你们。”
是那丫头实在是伪装得太好了。
皇帝看了看手中的白子,看起来有些无奈,有些头痛,更多的是复杂。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棋盘上几颗错落的黑子,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们说,这丫头到底该是谁家的福分。”
殷德和如嬷嬷对视了一眼,并未回话,只是候在那儿。
云将军婚配哪家,皇上自有定数。
良久。
“那丫头看着温良恭顺,实则最离经叛道。”皇帝说罢,抬手,白子落在几个黑子正中央。
殷公公和如嬷嬷对视了一眼,心道,这还真没看出来。
以他们这双看尽是非人心的眼睛,第一面也确实没看出来云将军到底哪里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