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

徐昂这事件，顶多算是一个小插曲。这种尴尬了自己娱乐了大众的戏码是这帮低级趣味的人喜闻乐见的。因此保和殿里的气氛反而欢快了起来，不似林延泽刚念完诗时那么沉闷了。

之后又有几个倒霉孩子表演了节目，不算出彩也不算蹩脚，相熟的大人之间相互吹捧几句，不太熟的人再应和上几句，时间也就过得飞快，转眼就散场了。

林延泽今天在周太后关爱的目光下吃了平常两倍量的饭菜，肚子撑到甚至有些影响行动，以至于他忍不住想着自己前世在仁寿宫住了那么久是这么没胖起来的。

宗亲和勋贵都告退了，剩下的就是承顺皇帝真正的家眷，一帮人又浩浩荡荡地杀去了御花园，中秋嘛，肯定是要赏月的。

承顺皇帝的一班妃子在那边争奇斗艳，使得林延泽不忍直视。他定定地望着天上的圆月，竟然有些想念他的娘。

林延泽的母亲生前只是一个才人，连名字都没有被记载下来，只知道姓纪。据张伏明说，纪才人怀胎的时候就被刘贵妃打发到了冷宫，连充饥御寒都没有保障。纪才人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过了小半年，几乎足不出户，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甚至于刘贵妃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降低了对他的警惕，这才让林延泽能降生到这个世界。

之后也是幸运，贤妃邓氏几乎在同时生下了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个公主，但贤妃的地位可比纪才人高太多了，导致刘贵妃忙着对付贤妃母女，而没顾得上纪才人那边。

林延泽没满月，纪才人就因为月子里缺医少药病逝了。当时只有张伏明一个人照顾林延泽，连个乳母都没有。刘贵妃似乎是认定一个没权没势的老太监养不活一个生下来就弱的婴儿，就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娘，你也会在这紫禁城上面看着儿子吗？”

林延泽托着头望着天，心中不禁有些难受。后宫里的人心里大多脏得很，但他总觉得他的母亲应该是个温婉善良的人。其实哪怕他的生母是一个恶毒的人，林延泽也想见一见她。

周太后看到林延泽似乎情绪不高，又想到这个孩子自小没有了亲娘，猜测到一些。她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就陷在悲伤里，于是推了推他，指着桌上的一个碟子道：“泽儿，这糕点不错，你尝尝。”

林延泽回神，双手拿起一块糕点，乖巧地塞到嘴里，慢慢咀嚼着。

“这糕点啊，成祖爷琢磨出来了，里面加了茶粉，因此刚进嘴是有些苦的，但仔细品尝呢，你就会发现它的回味是甜的。”周太后也捻起一块糕点，在送到自己嘴边之前，却是耐心地向林延泽解释起来。

林延泽明白了周太后的意思，把嘴里的糕点咽下，说道：“孙儿懂得了，做人有时也是如此，先苦后甜。”

周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把自己那块才咬了一个角的糕点放在桌上，开始问起林延泽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其实今天还只是周太后第二次见林延泽。她觉得这个孩子比上次见时确实是长高长胖了些，但还是不放心，怕他受委屈。

上次东兴口案的时候周太后可是心焦了好几天，却碍于这是前朝政事而不能插手。她很想去文华堂看林延泽，但她清楚一个十几年来轻易不出门的太后亲自上门去看一个刚刚犯错受罚的皇子反而有可能会害了他。她从通传的消息里知道了林延泽身子已经恢复了，但还是不放心，非要亲自问过才好。

林延泽把这段时间的经历挑好听的详细讲给了周太后听，着重讲了他上课的事情。一来是徐昂有许多糗事可讲，或许能逗老太太开心，二来是周弼乃是周太后的侄孙，也是周家未来的希望，让周太后知道自己和周弼关系好，绝对是一件好事。

果然老太太脸上笑意渐渐浓了起来，说道：“你的这几个伴读倒都是有趣的人，过几日你带着他们来仁寿宫请安，哀家倒也想见见他们。”

宫规森严，周太后见到周弼的机会并不多。要么是像今天的宴席一样，可以远远地看着，要么就是周弼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常宁侯夫人把他抱进宫来。周太后的眼睛已经昏花了，却是连周弼现在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甚清楚。

“孙儿遵命。明日孙儿要去廷议，后日孙儿就带着他们来给祖母请安如何？”林延泽也明白周太后的心情，说道。

周太后满意地答应下来。接着又问林延泽的起居吃穿，林延泽也都一一作答。

只是他今晚吃得有些多了，尤其是茶水，各类羹汤，填了一肚子。这么长时间下来，他突然内急得厉害。

林延泽向周太后告罪一声，周太后也通情达理地答应了。

他是李吉接去乾清宫的，自然也没有带宫人，周太后唤来一个小太监，命他引着林延泽去净房。

中秋赏月，为了让月光看起来更明亮些，御花园里好些宫灯都没有点。那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带着林延泽七拐八绕。林延泽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在紫禁城上空飘过那么久，对宫苑布局自然是了如指掌。他刚刚走过的这些路，绝对超过了去净房的路程。

“站住！”林延泽停下脚步，对那个引路的小太监低喝了一声。

那个小太监顿了一下，但又随即把灯笼往旁边的草丛一甩，接着撒腿就跑了起来。

“来人！有刺客！”林延泽身体紧绷起来，扯开了嗓子大声喊起来。

他想往回跑，他还记得来时的路线，却发觉手脚有些发软，意识也不那么清晰起来。

灯笼有问题！林延泽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大起精神。

这一路上走来，他都闻到了一股香气。但刚刚那边那么多妃子，争相散发着魅力，都用了大量的香粉，以至于他就也忽略了这一股淡淡的香气，只道是那边带过来的，现在却反应过来，这个香气应该是某种迷药散发出来的。

体力不支，林延泽也就放弃了往回跑的打算。他已经大声呼救，那么侍卫应该会马上赶来。他现在只要支撑过这一小段时间就好。

但那个布局之人怎么可能只安排一个小太监？几乎是刚呼救完，林延泽就听到身后一道破风声，他头皮像是上次在梦里被电一样，酸麻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