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演愈烈

走出乾清宫大门的时候，李吉脸上亮闪闪的，几乎是糊满了承顺皇帝的吐沫星子。

偏偏他还没有办法反驳。最近这些与林延泽有关的事情，东厂是一件也没有办成。前些年承顺皇帝是很器重东厂的，以至于锦衣卫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但这段时间，锦衣卫那边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准备借机爬到东厂的头上去。

“干爹，干爹，出大事了！”李吉正想随便在路上抓一个小太监训一顿来出出气，就看见他的干儿子李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李吉瞬间强行把自己的气压了下去。李佐跟了他许多年了，一向稳重，现在他急得连礼数都顾不上了，那一定是大事。

李佐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对李吉道：“干爹，今天有一个狂徒，在西城街的燕喜楼大放厥词，说他的同胞哥哥是宫里的侍卫，而且还是，还是纪娘娘的奸夫…”

“这种传言，连寻常的贩夫走卒都不会相信，不算什么大事。”李吉稍稍镇定下来。

侍卫和宫里的娘娘，这是十流的话本都爱的桥段，随便一个天桥找一个说书的，都能就这个命题说上三天三夜，也因此，这种低级的谣言早就传得像笑话一样了。

“但是，那个狂徒，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黑衣人杀死了！”李佐接着说道。

李吉顿时觉得眼前黑过一下。这计策，真毒啊！

本来是人云亦云的谣言，但那个狂徒一死，就把这件事情扩大化了。是什么人杀的他，为什么要杀他？这根本不用人提示，民间自然会有三五十种版本冒出来。

况且，还是在燕喜楼那种地方。那可是西城街，甚至整个京城里最大的花楼啊！白日逛花楼的，无非是一些家里有些财势又上不得什么大台面的闲人。这帮人嚼起舌根子来，可远要比所谓的“长舌妇”厉害得多。

这事，要是禁止，那结合那狂徒之死，就有那么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但若是放任其不管，又恐怕不出三天，京城就至少有五个版本的“纪才人大战侍卫”的绘本了。

承顺皇帝那里无所谓，这段时间因为封闭后宫，前后有九个妃嫔自首了私通之事，说得难听点，承顺皇帝脑门上已经绿得不能再绿了。但是这纪才人是林延泽的生母啊！这一波，明显是奔着林延泽来的。要是有一个被民间传成“私德不修”的生母，别说继承大统了，林延泽的皇室身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

“杀手呢？抓住了吗？”李吉心中焦急，问出了一句废话。

对方使出这么一条毒计，怎么可能轻易留下把柄？那个所谓的狂徒，和那个杀手，恐怕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死士。

李佐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杀手行凶之后，当场自尽。身上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你随我一起出一趟宫，去找乔登奇！”李吉一咬牙，觉得这时候不能再顾自己的面子了。

东厂最近办事，屡屡失利。应该是在漫长的无所事事之后，还适应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只能去找锦衣卫合作了。

锦衣卫指挥所乔登奇之前是没少被李吉冷嘲热讽，这次李吉求上门去，几乎就是去送人头的。但对于李吉这样的人来说，差事显然比面子要重要得多。

几十年前挨那一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和“尊严”这个词是没什么关系了。那么他剩下的人生目标，就只是把差事办好，然后为自己的晚年求个富贵。

李佐应了一声，却之间李吉已经步履如飞地蹿出了十来丈，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他紧赶慢赶追到锦衣卫衙门的时间，却见李吉还被两个力士拦着。

“干爹…”李佐有些气愤。想抱怨，却被李吉一个眼神制止了。

“刚才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想来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乔大人。”李吉看似是在和李佐说话，实则放大了嗓门，声音直接灌进了锦衣卫衙门。

他这一嗓子，里面也不太好装了。乔登奇一路抱着拳头迎了出来，语气也显得亲热得很：“李公公大驾光临，倒是让这小小的锦衣卫廨舍，蓬荜生辉啊！”

“咋家没功夫和乔大人扯这些虚套。乔大人，咱家只问你一句，西城街这个案子，你可有什么打算了？”李吉却是没心情和乔登奇套虚的。

乔登奇却一脸疑惑：“案子？什么案子？李公公，我锦衣卫只查朝中大臣，西城街那种地方，不是锦衣卫的管辖范围啊！”

这货明摆着是在装傻，李吉觉得自己压根有些痒了。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乔登奇看了一会，对方却依旧是那副疑惑的神情。

李吉哼了一声，拖着李佐的袖子直接转身。“原来是咋家记错了。确实，这个案子与锦衣卫无关。佐儿啊，咱们回去。”

“干爹，咱们白跑了一趟。这乔登奇，真是小气得很。”李佐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李吉似笑非笑：“怎么能说白跑呢？咱们这一趟可有大收获。”

之前鲁国公案牵连到了锦衣卫的一个姓牛的指挥佥事，李吉现在觉得当时他就应该要想到锦衣卫的成色，大概已经不纯了。

就今天乔登奇这表现，一成可能性是因为他记恨李吉，九成可能性，却是因为他真的不想让这个案子查明白。

他甚至不敷衍一下李吉，而是直接装傻，装不知道这个案子，那么说明他还有底气，还有靠山。并且，西城街这个案子或许只是他们行动的第一环，之后会有更毒的计策，就是要打得林延泽翻不了身。

“佐儿，你把今天的事情完整地通报给燕王殿下。还有这锦衣卫衙门外的事情，要‘如实地’转告给内阁的几位大人。”李吉道。

有人说最毒妇人心，也有人说无毒不丈夫。李吉是个阉人，他不是妇人也不是丈夫，故而论起歹毒来，他还没有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