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集回来的这一夜,李月妕心情空前的好,为他办了场接风宴,请的都是同他们一辈的人物。
太子殿下与荣锦王爷自是不必说。
这都是没有悬念的。
还有宫里与她交好的六公主李元瑷李成德,这说起来也有些故事,当初李月妕学着接纳自己的身份时,六公主便常来探望;那时正值秋季桂花盛开的时候,每回六公主来探望都会带着她亲手做的桂花小点,叫李月妕爱不释手。从刚开始的提防到后来的真心接纳和欣赏,李月妕就像是找到了知己般,对这个一心只向往的自由的六公主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而她不知道的是,六公主亦是十分欣赏她,爱她的见解和作风,爱她骨子里自由的那股劲儿,也爱她永远潇洒坦荡的胸怀。
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宫中,并被各种规矩束缚着的少女,在婢子嘴里听闻性情突然大变的嫡妹的事情时,她只觉惊叹;亲自去接触后,才发现自己触及的地方不过是世界一隅,她开始渴望自由,渴望可以过上李月妕与她说的那些故事一样的生活。
不过,方寸之地的金丝雀,最无奈便是永远无法飞往自由的蓝天。
接风宴上,李珏带着苏文清一道来了,李昌文也带着一位长相俊秀,周遭气质无比温润儒雅的男子一道来了。
这男子李月妕在过去的三年里见过好几回,人打帘儿进来时她便起身迎:“祀表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岁萱姑母可还好?”
霍祀,字若华。乃当今唯一一位长公主岁萱长公主的嫡长子,第一大将军霍启恩便是他的父亲。不仅如此,陛下还任他为太子少傅,官拜正二品;是个不管是学识上还是见闻上都颇为深厚,但又十分谦卑的一个人。
李月妕第一次见他便想到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话来,他温和的像花,却又坚韧的似木。整个人就像他的字一样,“若华”,神话里像木的花。
“与文昌一道在太子殿下处商议事宜,见你身边的羌芙过来请,便一道过来看看需小殿下亲自宴请的到底何种人物。”霍祀话说的直白,语气里盈着温润的笑意,又道:“劳小殿下挂念,母亲一切都好。”
李月妕闻言点点头,引他们入座后,待春和上好了茶,便将立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魏集拉到几人面前,道:“今日魏集回来了,我高兴,便邀大家一道来看看,出去了快三年除了个子长了许多,比起以往可是有变化。”
“这就是你要宴请的朋友?”这是霍祀见魏集,他瞧着面色有些发红的魏集,又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倒是少年郎该有的模样。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李珏认真的与记忆里那个男孩对比了一番后,道:“倒是比少时强壮了许多。”
李昌文起身抬手比了比魏集与李月妕的身高,感叹:“是长高了不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苏文清看了看魏集,瞧了眼心情极好的李月妕,接过了话头:“如今这般,是有些能护住公主殿下的样子了。魏集,你可取字了?”
魏集点头,回:“承蒙公主殿下厚爱,去年十五生辰时赐字望舒。”
“前望舒使先驱兮。”六公主李元瑷开口道:“是个好字。虽在《楚辞离骚》中乃神话里为月神驾车的人,可也有迎取光明的好寓意呢。”
李昌文揽着魏集,刚想开口便被霍祀夺去了话头:“小殿下眼光不错,可怎取了这样的字?”
“我瞧着寓意好便取了。现下再看倒与魏集极为相称。”李月妕笑眯眯的,小手一挥:“不说这个,开宴吧。今儿我可向母后讨来了许多好酒,就等着各位了。”
李珏无奈,语气里多了些嗔怪:“你瞧瞧哪家大家闺秀如你一般,真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吣。”李月妕回怼:“倒也不看看是哪位宠出来的。太子哥哥莫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倒是孤的错了。明日你就给孤去尚书院好好读书去!”李珏将茶盏放下,不可谓不气。
李昌文笑的开心:“臣弟可要看看太子哥哥这回能坚持多久。”
尚书院这个地方李月妕总去,且总是在李珏气极了被丢过去,每回去不过半月,最短三天就又被李珏提拉回去,再狠狠罚一顿抄写后便不了了之了;关系亲近的几位早都习以为常了,李昌文这一句话落,便激起了千层浪,在旁看戏的几位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了起来。
李月妕丢了个白眼给李珏,不去理他们,将被李昌文揽着的魏集一把拉过,又将藏了许久的玉佩给他挂上,依旧笑眯眯的,道:“魏集,这次回家便多呆些日子罢。”
魏集低头迎着李月妕的目光,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温暖起来,他认真的回:“好。”
苏文清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接风宴在李月妕一声令下,还有几人的打趣中,很快便开始了。歌舞表演、快乐的笑声、畅快的酒水,与醉人的梅花香融在一起,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屋内欢声笑语暖意融融,一时间时间变得无比缓慢,时间好像舍不得变快,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定格这个瞬间,让人产生了一种永不前进错觉。
宴会最后李月妕抱着苏文清嚎啕大哭,任凭一屋子人怎么哄都拉不开紧紧抱住苏文清的李月妕,一屋子人只得作罢,在李月妕终于哭累了窝在苏文清怀里安稳睡去时,屋子里的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春和与白雨瞧着赶忙上去扶起李月妕,将她抬回了内室安顿好后,白雨便又匆匆返回前厅去,只留下春和一人。
李月妕被抬回房后,六公主也随后告辞,被贴身婢女带着去东厢房歇息。
李月妕睡去后,几人又拼了一回酒,很快便醉倒一片,苏文清正垂眼瞧着酒盏里的酒,想着方才李月妕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模样,摩挲着酒盏声音轻的像是呓语:“明日你定又会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倒也好……”
白雨回来时场面有些小乱,忙招了人挨个儿将几位主子送到歇息的厢房里去;羌芙则唤人收拾吃剩的残局。
今夜公主殿,除却热闹还是热闹,在公主殿伺候的宫人们也忙的不可开交;这样的情景很快便传去了皇帝耳里。
此刻皇帝陛下正批阅着奏折,想起方才小太监前来回禀的事儿,便问了身边的下人,“王德,妕儿自中秋宫宴劫后余生,如今已是三年了罢?”
王德闻言揖了揖手道:“到今儿刚好三年二个月。”
“她今日宴请的那个少年郎…叫什么什么…”
王德立马接过话头,与皇帝解释:“陛下,是魏集。您还见过呢,当初您见小殿下满意,便破例将他留在小殿下身旁的,后来被太子殿下丢去军营历练,到如今也快三年了,进益颇好。这次回来,也是向霍将军身边的梁副将告了假的。”
皇帝点头,“回来也好。明日着霍轶去瞧瞧,若好,便将他要来留在妕儿身边罢。”
霍轶,字良沛。第一大将军霍启恩的嫡次子,霍祀的同胞兄弟。上任皇城中禁卫军统领直至今日,刚好是第五年。为人飒爽,又很是忠心耿耿,交给他的大小事完成的又漂亮,叫皇帝心中也很是喜欢。又因着霍家与皇妹岁萱的姻亲,皇帝更是怎么看他都满意,也很放心的将事情交与他做。也算是年轻一辈里在皇帝跟前最是得眼儿的人了。
“喏。”王德应下。
“妕儿是朕膝下最小最疼爱的公主,以往她心悦林解家那小子朕因心中不舍便没答应,朕又听闻昨日她去了婚宴,可有不妥?”皇帝停下了笔,偏头问着身边的宦官,语气里有丝担忧。
王德想了想道:“并无。太子殿下与荣锦王爷也一道去了。…哦,还有苏学士家的大公子苏长羡也去了。”
皇帝眉头向上略略一挑,边恢复手上的动作边回:“甚好。不过如今妕儿倒愈发像平常人家的小姑娘了,朕心中总觉不妥。”
性子再跳脱,也该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才是。皇帝一想起以往小女儿闯下的祸,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唇也紧紧抿着,神情里透出一丝头疼的意味来。
王德察觉到皇帝情绪的变化,忙笑眯眯的回,“陛下,小公主如此也无不好,陛下虽贵为天子,可这皇宫说倒底也是陛下的家,与寻常百姓家并无不同。如今儿女绕膝,陛下该开心才是啊。”
王德这一番话落,皇帝心中总算熨贴了些,将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又翻开了一本新的奏折,习惯性下着命令:“明日叫妕儿去尚书院好好念书,太子即舍不得,那便让朕来唱这个红脸罢。”
王德立马低眉顺眼,应下:“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