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陵的京都上京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商贩们的吆喝声在其中显得尤其特别,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玩着游戏或唱着童谣,无不在迎春送冬。
李月妕和李珏坐着马车一路从宫里出发,经过市集时,李月妕撩起帘子看了许久,路过卖汤圆的小摊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心想着回宫时定要来尝尝。
这般到林将军府时,已过了一个半时辰。
李月妕被春和扶着从马车里出来时,便见一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恭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李珏瞧了眼跪在其中的林桓和陈玲,声音有些冷,“免礼。”
“谢太子殿下。”
林府上下这才从地上起来。
这是李月妕第二次来林将军府。
除去了鲜红的修饰,李月妕瞧着心中不禁感叹,将军府就是将军府,门楣比起文官府邸的简易精致多了些许恢弘壮阔,她瞧着这仿似透着战场上波澜壮阔的门楣,顿时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只是这宏大的府邸,又能延续多久呢?
李月妕转了目光,眼尖的瞧见了林家的几位小姐望着李珏的那爱慕的眼神,她走过去挽住李珏的胳膊,皓月般的眼睛弯了弯,“太子哥哥,妕儿有些渴了。”
林府为首的男人,也就是当今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林解闻言立马开了路,“太子殿下,小公主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李珏垂着眼帘瞧着矮他一头的小妹,笑着拍了拍李月妕的手,带着她进了门。
将军府内里的装修与门楣给人的感觉大体一致,但庭院和园林的修饰间多了些贵气精致,与武将风格修容在一起瞧着倒意外的相宜。
李月妕与李珏在林将军的指引下不稍半刻便到招待客人的正厅了,李月妕与李珏身份尊贵,自是坐在主位的。
“太子殿下,家父的菊园臣已命人去清扫,还请太子殿下与小公主在这稍坐片刻。”说话的还是林将军林解。
李珏接过婢子手里的茶壶边为李月妕倒茶边说,“无妨。孤前些日子听苏学士说老将军旧疾复发,不知现下老将军的身子可还好?”
“回太子殿下的话,家父身子安好。谢太子殿下关心。”林解作揖。
春和趁着李珏与林解谈话的空隙凑到李月妕的耳边悄声介绍了一下大厅中林将军府的人。
李月妕坐在一边默默的喝茶,顺着春和的介绍一个个瞧过去,左下首与李珏说话的是林将军的主事人林解林大将军,战功赫赫功勋卓著,内衬是朱红色,外袍则是玄色,广袖束腰,束发是黑金冠,面庞刚硬,一派正宗的武夫形象。
在他之后是安静坐着的妇人是林将军的发妻林贾氏,着一身深青色做工考究的精致锦裙,略施粉黛,身材柔美,杨柳眉、凌虚髻、珠钗簪花,眼波流转间竟也有一丝军人的凌厉,其中亦透露着些许年轻时的风华。
林夫人之后坐着的是林将军夫妻二人的嫡女林诗文,着一身粉紫色广袖束腰式锦裙,底绣红梅暗纹,粉色轻纱罩着被衣裙包裹住的玲珑身姿,说不出来的曼妙柔美。朝云近香髻上只插着一只绯红色的簪花,眉轻描,小巧的瓜子脸,标准的杏眼,且眼波柔顺,温凉的秋日里她的周身有些独特的气质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林诗文之后坐着几位容貌不甚惊人却也小巧可爱的两位庶出小姐,分别是庶长女林嫒和庶次女林毓。
右下首坐着的是林解的嫡子林桓,剑眉星目,生的很是阳刚,和林解很是相像,这是李月妕第三次见他,在李月妕探究的目光里,他的眉眼间含着的笑里有一丝拘谨,还有一些紧张。
李月妕挑了挑眉,嘴边的笑里多了些揶揄和讽刺。
林桓透过余光瞧见了李月妕望向他时眼底的那一抹冰冷,也瞧见了李月妕眼底的讽刺,他一怔,莫不是公主殿下知道了什么。
再透过余光去看时,小公主的目光已经移到了他的妻子陈玲身上,林桓的手攸的握紧,想起了从宫里传出来的流言,背上冒出了凉丝丝的冷汗。
坐在林桓旁边的女子着一身水蓝色底绣与水蓝色相称的花卉,眉眼温柔,举止优雅,小巧可爱的鹅蛋脸却不圆润,而是颇为削瘦,眉眼间盈着浅淡的倦态,嘴唇虽然抿了口脂却仍然能从莹润的面庞中看出些许苍白,整个人因着面庞的苍白而透出淡淡的病态美,柔弱而又无害,让人无端便对她生出些怜爱来。
这是李月妕第三次见她。
第一次见是在婚宴,陈玲着一身鲜红的嫁衣,盖着红盖头,她从那曼妙的身姿便猜她定很是貌美。第二次是在除夕夜宴,她赏烟花,她来败兴。
第三次便是今日。
李月妕轻扣着桌面,一瞬不瞬的望着那女子,轻眯着眼睛盘算着,想起了三年前一个小宫女的话,“陈太傅家的嫡小姐,陈玲。宫宴那日奴亲眼瞧见殿下被她推落了水…”
是该算账了。陈玲。
李珏心里可不怎么高兴,瞧着安然坐在那里的陈玲,心中愈发不虞,这几日宫里流言不断,他自是听到了些许,派人一翻查问后泼天的怒气险些将整个东宫掀了去。遂今日再瞧陈玲,只有不耐和厌恶。想着当日若不是她,自个儿小妹岂会经历那般凶事,简直百死不惜!
春和瞧着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的公主殿下,这是李月妕在醒来后的这三年里,思考时最爱做的动作;她有些好奇,遂顺着李月妕的视线望过去,便见陈玲就端坐在小公主视线的终点,她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心头一凛,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慰。
许是李月妕打量的目光太过淡漠,淡漠到像是在衡量一件不明价格的物件儿,叫陈玲心中发冷,也叫林家众人心中发紧,林桓略微侧身将李月妕的目光与陈玲隔开,端着茶盏若无事人般悠然的喝着茶。
李月妕见此也敛下目光,去端茶盏,拎起茶盖拂了拂茶沫腥子,凑近嘴边喝了口,是上好的碧螺春。
“茶虽好,”李月妕挑眉,皱了皱眉说,“但败味,竟泡的这样苦。”
林解赶紧喝了口,只觉口中清香幽雅,鲜爽生津,且饮后回甘。想了想便斟酌着开了口,“许是公主殿下饮不惯碧螺春,老臣遣人替殿下另上果浆可好?”
李月妕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林解,语调带着浅淡的揶揄,“许不是茶败味,而是人败味。”
李珏饶有兴味的瞧着自个儿的小妹,只觉有趣。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足以让人接受另一个人的改变。李珏瞧着李月妕,心中除却欣慰,还是欣慰。
闻言林家众人面色有些不虞,只听李月妕继续说,“前些日子我去尚书房跟着苏学士苏老先生学习,苏老先生同我说了年轻时亲身经历的一桩事,说的是老先生有一位同僚,那同僚的儿子竟为求娶公主,将另位功勋卓著的竞争者给杀害了;本来老先生同僚的儿子以为月黑风高夜,无人瞧见也无人得知,谁曾想,竟被老先生的另位同僚告发了。”李月妕的面色在明亮的日光里变幻莫测,眸光也由明亮变得晦暗淡漠,她的语气轻的像是呓语飘进林解的耳里,“而后,老先生的同僚便被诛了九族。啧啧啧,真是可惜,若不是因为自个儿的儿子杀红了眼,又怎会落得诛九族的地步呢。”
最后一句话像是烟花般在林家人的心中“轰”的炸开了。
—若不是因为自个儿的儿子杀红了眼,又怎会落得诛九族的地步呢。
李月妕的语气好似带着蛊惑,“老先生甚为感叹,同我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玲闻言心头一凛,浑身止不住发抖,如坠冰窖,此番她来,竟是为了诛心。
“禀告老爷,菊园已洒扫好了。”
突来一小厮高声禀告菊园已备好了,嘹亮的声音将林家众人从思绪中拉回了神。
李月妕又喝了口清润的碧螺春,身心愉悦,此番她叹道,“嗯~好茶。”
李珏瞧着她,心中颇为赞叹。
“殿下,这便随老臣移步菊园罢。”林解站起了身,揖礼道。
“嗯。”
李珏应了声,起身,李月妕也跟着起身踏着轻快的步子跟在李珏身边,林家众人也赶紧跟上去,众人瞧着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的李月妕,有的心底羡慕,有的心底畏惧,有的心底只有无尽的恨意。